故逝皆随风 (下)(38)
张变忍不住叱道:“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阿谀奉承的话来了?”
子懿好笑不语,坐下羽离仰头从马鼻子里喷出些气,好似一副鄙视的模样。
这头畜生居然仿效他主人,摆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张变忍着,不甘的问道:“你是怎么过河的!”
子懿笑意更深:“我早已过了河只是你不知罢了,看你劳师动众兴致勃勃的想要打一场水仗,我便由着你罢了。”
“不可能!”张变脱口而出,“你怎么可能毫无声息的过河?”就在他的眼皮下面。
就算前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前军也不是无敌工匠,潍河两百多丈宽,他将桥都拆了,临王的军队根本不可能用一夜的速度搭起一座桥。总不可能飞天而至吧。
子懿笑道:“你的斥候眼力不好,我只是留了部分后军在后,举着一堆旗子明着走大道而已。”
也就是说其实是他张变想得太复杂了,事情很简单,子懿在他拆桥之前令主力部队连夜秘密急行军越河过桥,留着后军大摇大摆的打幌子,因为他把视线重点放在了大道上行进的军队上,从而忽略了自己眼下的地盘。就好像一个人眺望远处时就看不到自己的脚下。
有的时候简单的方法更直接更让人意想不到。张变咬牙切齿的望着安子懿,说不出话来。安子懿太阴险了,这完全就是避开自己的劣势,逼着他在陆上打。
这会儿轮到子懿问了:“张侯爷,你是献城请降还是打算死守?”
张变在城墙上转来转去,这安子懿要造反就造反,直接打到宇都去不就好了,看样子为了拢兵连他的五万兵都不放过。
虽然夏国现今四处兵起,可夏国的兵力依然不容小觑,无怪临王和子懿四处敛兵,这是打算备足兵力一口气打下去一战定胜负,不成功便成仁。
敢情他养的五万兵是为了送给安子懿的?这个认知让张变十分生气,人一生气便不理智。他对着城楼下喊道:“打!安子懿我就跟你杠上了!”
对于张变用吼声掩盖底气不足,子懿只是淡然笑道:“不如这样吧,侯爷与我打一场,若侯爷赢了我马上退兵,但侯爷若输了便献城投降。如此既能免去伤亡,又能一展侯爷的雄风。”
张变平生第一次觉得安子懿是一个如此狡黠,一股无可奈何由心而生。他是水将,虽然他功夫并不差,可是还是难以与子懿马上争锋。
可问题是子懿当着他这么多属臣家将的面说这话……不应战他脸面尽失,应战他明摆的打不过。
进退维谷,横竖都是死。
张变把心一横,提枪跃马,决定拼死出城应了这一战。
半年未见,再见子懿,子懿依然是一副淡漠从容的模样,脸色不大好可人却很精神,虽不说容光焕发但也算得神采奕然。此时坐在马上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张变暗骂自己没出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道:“来吧!”
第137章
伴随着各地起事的反军还有一道流言。
传闻柳下智,卫袭未死,他们一个指责皇帝为了兵权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百姓视命如草芥,陷害污蔑镇北将军并屈打成招逼迫承认,故镇北将军所领之师是正义之师。另一个则道出被皇帝以母为要挟,做假供诬陷镇北将军。
百姓更偏信流言,只因为平成王在这之后不久便入了狱。平成王生平积攒下来的威望岂容小视,不说开疆扩土之功,单说过去的为民保国都实在是功不可没。二十一年前燕军南下已经打到宇都门口了,若不是平成王只怕早已没有夏国了。
可是皇帝还是皇帝,安繁下令凡是胡言乱语者斩立决,禁军可直接行刑。
流言虽止,却失了人心。
子懿侧身拦枪一击,将张变从马上扫了下来,张变落马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正要起身再战,子懿的枪尖就已指着张变:“为将者,技不如人,死也枉然。”
“为将者不惧生死!”张变躺在地上英勇还嘴道。
子懿扬眉,将枪插在了张变脖子旁的土里,吓得张变抖了一抖。四年前他扮奴隶混进燕营时差些被砍头都没这么慌过,人果然不能过得太安逸,如今父慈子孝,他日子快活得很,哪里舍得为个皇帝而死。
“将他捆起来,带下去。”
“喂!老子他娘的还可以再打,安子懿你这个……”张变居然想不出词来。
张变被士兵拖了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到子懿才抬头朝城楼上询问道:“你们的侯爷已被擒,是投降还是坚守?”他的声音清朗温润却并不弱势,诚恳中竟带着威胁。
城楼上的一干武将属臣商议了一阵子后,开城请降,两军未伤一兵一卒。
至纪年二十二年冬至,木义云携北燕旧军投靠临王,临王几乎坐拥了东北绝大部分城池军队,他将二十万军队全全交于子懿,另外二十万交给了与他的大舅王戎雄。众人觉得时机已到,军备已齐,兵锋正盛,士气高昂,是时候南下了。
可世上会打仗的人有岂止一个,临王的大军还未起步,安繁便派夏国大将李立忠率六十万大军朝临王本营于城进军。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安繁认为东北边自己那个十三子的军队原本是夏国的军队,这么短时间收的兵不过是东边拢一些北边敛一些的散沙罢了。
李立忠在制高点凝视整支正在行进的军队,大军绵延七十余里,他虽戎马大半生,可他亦是知道兵的数量并不是取胜的关键,不远处东北边的敌人并不好对付。
李立忠捏了把白如雪的胡子,回头道:“瞿儿。”
李斯瞿跟在李立忠身后应:“爹。”
“你领五万人马先行,转东攻打北临泊河的经山关。为父往北拖住安子懿。”
这真不是个好差事。经山关地处山谷关隘,地势非常险要,要过关必过河,却是抵达于城的一条捷径,这关卡就像是于城的一扇门,打开了,进屋就快了,毕竟爬墙总是费时费力的。既然是门,自然是有重兵把守的,王戎雄领着二十万大军就镇守此处。
他这五万对二十万……李斯瞿瞅了眼自个的爹,老爹用五十五万大军来对付安子懿?“爹是要瞿儿败仗吗?”
李立忠立起眉毛斥责道:“不思进取的东西,只许胜不许败!”
李斯瞿闷闷的应了声,并不是很开心的摸了摸鼻子,要不是托老爹的面子他也不可能官复原职,可他还真不大乐意复职,他觉得他被军棍打断的两条腿要修养三年五载才能好痊。
奈何自己的老爹总说食国家俸禄自要为国家分忧,况且上阵须教父子兵令他一定跟来。李斯瞿明白,如今夏国内乱不断,军队众将难以齐心协力,所以老爹需要他。
如何取下这关隘实在是个难题。
王戎雄听斥候回报夏军只有五万兵马来取他经山关时,他嗤笑道:“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小将军,年少轻狂,区区五万人来取我经山关?痴人说梦话。”且不说他们占了地势,这夏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的,怎能与他们以逸待劳的二十万大军打?
可没多久,王戎雄收到了子懿的来信,信上让他不可掉以轻心,切勿出关。王戎雄十分不悦,他的外甥这些日子都是让那安子懿打的仗,功劳全被安子懿抢了,威望全让安子懿立了。想着王戎雄十分不爽,按辈分自是他长一辈,被小辈叮嘱命令他自是不高兴。
李斯瞿领着五万兵马驻扎在了泊河边,隔着泊河遥望对面的经山关,老爹只给他五万兵,强攻是不可能的,那是送死。李斯瞿啧啧了几声,又从自己榻上枕边的一木匣子里取出些书件,保存得很好却不是什么机密军件,不过是普通的信件,心上人的信。
看了一遍后李斯瞿深吸口气精神饱满的站了起来,伸了下腰,活动了下筋骨。“传令下去,三万兵马渡河,背水列阵!”
王戎雄站在城楼高处望着那临水布阵的军队,蔑笑着对自己的下属道:“你们看看,这小将军在做什么?”
立即有下属回应道:“自取灭亡。”
王戎雄轻狂大笑:“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是李立忠的儿子,也不知道那个大将军怎么教导的儿子。传令全军出击!”
一边的谋臣立即出声拦下道:“王将军万万不可啊,懿帅曾交代无论何种情况只可坚守不可出兵啊,这可是军令啊!”
王戎雄一阵火气飞速冲脑,喝道:“他老子的,本将军二十万大军还拼不过底下那乳臭未干的小子?那安子懿分明是忌讳我与临王外甥的关系,故意不让我立功!本将军今日偏要出兵全歼了那五万夏军,你若再敢阻止我便让人割了你舌头!待我立了功,看那安子懿如何罚我!”
经山关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王戎雄打算一举歼灭敌军。两军交战,李斯瞿让大军边打边撤,退至河边退无可退,逼上绝路的士兵英勇非常,回头死战,一时竟胶着难分。
王戎雄本是抱着轻松剿灭夏军,可如今看敌军奋勇死战实在无法一举歼灭,也担心自己的军队损失太大不好交代,心想自己占有地利,夏军战线长,补给容易跟不上,转成消耗战也不错。正下令鸣金退兵,回头一看,经山关哪里还有他的旗帜,全换成了明黄打眼的夏军军旗,还插满了经山关。
王戎雄瞬间反应了过来,他朝山谷两边的陡峭嶙峋的山看去,终是明白李斯瞿偷偷让两万人分东西山脉秘密埋伏着,待他倾巢而出关内空虚时趁虚而入。
王戎雄将额头的汗抹去,没关系,他还有二十万大军,难不成对面的小子想用五万人马就能夹击他吗?但是王戎雄实在是太高估了自己和军队,他并不是一个统御能力很强,名望很高的大帅大将军,二十万大军久战不胜,潜意识里已觉得即使他们人数众多也无法战胜夏军了。士气一下子逆转,二十万大军缺乏凝聚力,真如散沙般溃散了。
混乱中王戎雄在亲兵的掩护下仓皇往北逃去。
安泽谨在知道自己的舅子二十万大军失败的时候不能不说是震怒,他虽不过十七,可是很多方面都已表现得十分老成了,内敛的心绪,喜怒不形于色,已初见帝王之质。
只是再生气他也舍不得杀了王戎雄,这是缺少亲情的他一个软弱的地方。他一再求子懿放过自己的大舅子,子懿十分认真的说道:“殿下,将军担负的是一支军队的性命。”稍顿了一下子懿铿锵有力道:“士兵也有家人,擅自决策丢失大军,其罪当诛。任何人,犯了军法,就一定要惩处。王戎雄必须得死,只有这样你才能控制军队。”
安泽谨微微摇头,脸上有些痛苦。
子懿道:“仁不带兵。”
王戎雄看自己外甥动摇的神情跪在地上激动道:“泽谨,泽谨,你母妃可就我一个哥哥啊!”
子懿闭上双目又再次睁开,语气冰冷道:“王将军,军令如山,说一不二,我不会开任何先河的。来人,拖下去,辕门斩首示众!”
王戎雄还在朝安泽谨哭喊求饶,安泽谨却将头默默转了过去。他明白。
经山关失守,本还与李立忠大军周旋的子懿不得不退兵于城,严守以待。若失于城,便失根本。
这一次的损失太大,本还有些优势的临王瞬间成了劣势。
长夜漫漫,豆烛摇曳。
“子懿哥哥,我们还有机会吗?”
子懿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四五岁的堂弟,没有说话。他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形势,若是夏军全军出动围攻于城,他再有本事也难保不会失守,因为这是有期限的,城墙坏了需要修补,城内需要粮草,士兵伤亡需要替补。
子懿自然也明白安泽谨心中的痛苦和压力,一个人要造反是不容易的,生死不过一线之隔,需要很大的决心,坚持和毅力,这一次的打击太大,他还不知该如何去承受,心中难免灰冷。
“相信子懿。”
福宅的三个孩子,福伯和那半城百姓……
第138章
李立忠果然带着六十万大军围攻于城。原先跟着临王的下属看情势不对都打着包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