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 (下)(22)
冷究点点头,立即将绳子绕过栏杆捆好又绕过立柱,扯了扯确定牢紧后便握绳而下,降到子懿的位置后示意道:“王爷。”
安晟看了眼子懿,点点头,冷究伸手搂过子懿又将绳子绕过子懿的腰身才脚蹬着崖壁小心翼翼的往上攀去。确定冷究抓牢了子懿安晟才松了手,待冷究上去后重新将绳子落下,才随后攀了上去。
冷究撑着子懿的身子在崖上等安晟上来。安晟从石勾栏外翻进来,从冷究手中接过子懿,向冷究令道:“快去将宁为带来!”
冷究迟疑的朝前一步:“可是四公子受了伤,王爷身边没有人保护,属下……”
“我又不是武功废了,自保还做不到吗?顺带让林飞带兵来封锁这寺庙,速去速回,快!”
“是!”冷究抱拳立即转身飞奔离去。
安晟撑着子懿,才走了一步子懿便捂着腹部的伤跌跪了下来,意识也早已恍惚。安晟不再多言将人打横抱起阔步朝安国寺后院的空厢房奔去。
一脚踢开西厢房的门,将子懿轻放榻上。在厢房里翻箱倒柜的也没找到什么伤药,安晟只得将榻上的被子扯过压在子懿的伤口上。听到敞开的门外有窸窣的声音,安晟回头看到因他的动静而站在门外观望的几个小僧人。
那几个小僧人看到安晟的凶神恶煞的表情不自主的后退好几步。安晟喝道:“我是平成王安晟,你们替我寻几块干净的帕子烧盆热水来,还有拿些伤药再拿床被子!”
小僧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安晟恼道:“快去!”
小僧人立即鸟散状,也不知道会不会按他说的做。
没一会寺庙主持便来了,看到安晟有些惊讶,他只见过一次平成王,是十年前皇帝来安国寺朝拜时随行而来的。当时他将点燃的香双手递与这位王爷时,印象很是深刻,因为这王爷不接香也不拜佛,全程只是陪着皇帝,皇帝跪他才跟在身后跪,可眼中并无虔诚。他还记得当时皇帝笑问他心中是否没有信仰,王爷回答是——他只信仰那面镶着夏字国号的军旗。
主持躬身行礼后低声让身后的僧人按安晟方才说的去做。“王爷您这是……”
安晟冷目沉声不由分说道:“今日闭庙,不许再有人进出。”
“这……毓贵妃携临王来礼佛,此时正要离去……”
安晟稍稍沉思后道:“扣下来。”
“这……”对方毕竟也是个妃子和王爷,哪是他们这些和尚能逾越的。
看对方唯唯诺诺犹犹豫豫安晟不禁怒目而视道:“一切本王自会交代。”
安晟半生沙场,军营众属对他的指令从不二话,安晟被激恼的凌人气势让主持诚惶诚恐赶紧再次躬身问道:“王爷可还需要什么?”
“火盆,多拿些来。还有不准任何人踏入后院。”
主持也不敢再多言,只应声退下:“是,是。”
待人走后,安晟回身仔细看着子懿,唇边的那一抹殷红衬得脸色更是惨白,安晟抵了袖子为子懿轻轻擦去。
只是这么个轻动作子懿便又转醒,缓缓睁开了眼。安晟一手握住子懿冰凉的手道:“懿儿,父亲会查清楚。”顿了一下,安晟眉沉极低,“查不清楚的,父亲便压下去。不会有事的。懿儿觉得累便休息一会,宁为马上就会到了。”
子懿摇了摇头,“父亲不该调动兵马……”即便只是封锁寺庙,若他方才有力气,他一定会拦下的,只可惜他只听得见却做不出反应。在都城范围内调遣兵马,怀事之人不知会如何大放阙词,更何况这事本就是所谓的有心之人故意利用王妃而为之。
若王妃肯信他,便不会连同世子一起命陨崖底。他应邀而来一想帮王妃,二来也是觉得可以反利用,帮王妃他也并非是要以德报怨,只是单纯不想父亲失去亲人。只是今日这些真的有些意外。
“父王若不封了这寺庙,只怕……”只怕有些人会冲进来直接抓人。“懿儿,父亲知道你顾虑什么,但毕竟是……兄弟,再如何忌惮也还有太后,至少为父这条命不会轻易丢了。”
子懿半阖眼睑,似乎没什么力气支撑清醒的意识。安晟抬手轻轻的抚摸子懿额前的碎发,指腹探入发际里的那条疤痕上来回摩挲着,轻声细语道:“懿儿不要担心,一切有父亲在。”
朦朦胧胧中,耳畔又萦绕着当年在天雪上,娘亲为他哼唱的摇篮曲,温柔却又那么的哀伤,伴着寒风婉转徘徊在他的身边,包裹着他苍冷的心。
悲伤娘亲所悲伤的,痛苦娘亲所痛苦的。所以,娘亲能按自己的意愿离开,他没有太多悲伤。
那么父亲呢?
给予的那份温暖对他而言总是盖过了伤害。不高兴吗,不,父亲带着愧疚和溺爱的纵容,不论他多淡漠,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也都渐渐接受了,他其实是开心的。只是他毕竟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他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心绪,可以不泄露分毫。
对于父亲,剩下的就让他来做吧。
安晟看那阖上的眼伴着一声低低的无奈叹息和几不可闻的一句话,“其实舍子懿是最好的选择……”
没过多久,宁为就被木义云背着出现在了安晟面前,只是木义云竖眉怒目,一边瞪着安晟一边将宁为放了下来。
安晟自觉将榻旁的位置让了出来,宁为立即上前,将用于按压伤口的被子掀开,用剪子将衣衫剪开好查看伤势。“水呢,巾帕呢?”
安晟立即将僧人打来的水备好的巾帕搬到了宁为的身边,宁为仔细清理了伤口,上了止血的药粉,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又替子懿把了脉,舒了口气道:“还好还好,伤口虽深却刺得偏,未伤及脏腑。”
话刚落下木义云就揪着安晟的衣襟怒道:“安晟你个权倾天下的王爷连小公子都保护不了?”
门外冷究立即拔剑架在木义云脖子上冷声喝道:“放肆!”
木义云无视脖子上的利刃,放开安晟后依然怒气不减道:“哼,公主让我守护着小公子,从今日起我便不再离公子半步,还望王爷别再从中作梗!”
安晟朝着冷究道:“冷究,退下。”
“王爷!”冷究不放心。
“退下!”
冷究盯着木义云缓缓收起剑才退出门外并将门带上。
宁为苍老的声音才悠悠响起:“木将军,平成王,且不说小公子是病人需要静养,就说你们声音太大老夫这缝针的手也会打抖。缝完了伤口老夫还得给小公子入针,都是细致活。我的意思,两位明白吗?”
木义云望了眼榻上的子懿才不甘不愿的退到一边恨恨的看着安晟。
安晟刻意压低声音对木义云道:“正好你将子懿带走,离开一段时间。”
木义云反倒有些难以置信了,这人之前日日夜夜派人驱赶他,生怕他把他儿子带走似得,如今却肯让他把人带走?
“我虽然不甘,但之前我问过小公子,他说他并不想走。”
安晟闻言竟有些讶异,连悲伤丧子之痛都没有时间的他此刻却莫名涌上点点得意骄傲和欣悦,但随后又认真道:“他不想走也得走,否则……”
木义云两手交胸,锁眉直截了当问道:“是夏皇,对吗?”
安晟也不打算掩饰:“是。”
“有把握吗?”
安晟笑了一声,“把握?我曾起过誓,不会叛变的。”
“哼,你倒是守信。那便是打算任人宰割?”
“那倒不至于。”
宁为捻着银针突然插话道:“小公子不会走的,王爷,就算你让他走他一身伤也会回来的。”说完又下了一针后人便往榻后边移了去。
安晟转首望去,子懿躺在榻上,衣襟全开,身上的大穴还留着针,针需留足一刻。腹部靠腰侧的伤已经止血缝合,正随着清浅的呼吸微动着。因以前的习惯,连昏迷都是短暂断续的,所以子懿此刻也正凝神回望着安晟。
他闭目又睁开,缓而坚定道:“父亲曾说过,生死与共的。”
安晟行至榻边坐了下来,那副伤痕累累的身体不论安晟看过多少遍都会让心中锐痛不已如刀翻绞。将手伸进子懿的发间,用带着茧的手指为他理着凌乱了的发丝。
许久许久,才道:“好。”
安国寺被安晟以调查王妃世子失足坠崖为由一直封锁着。安繁坐在御案前,看着那些因没有心思批的折子垒如小山,烦躁的起身来回踱步。
柳下智道:“陛下,王爷既然已经封锁了安国寺,一来是不想有人打扰,二来是不想有任何不利的线索流出。恐怕开寺之时必定是公布平成王妃世子是意外坠崖。”
“那丞相倒是说说,该当如何,要朕亲去吗?兵权还在安晟手上,即便他曾对先皇起过多重的誓,逼急了难保不会反的!”安晟不悦的拍案说道。
柳下智两腿一弯立即砸膝跪下道:“陛下,王妃此事平成王已经表明了态度,若有事起王爷便打算用兵力压下去。嫁祸安子懿已然不成。”
安晟直接掀了案上的茶水,上好的暗龙纹汝瓷碎了一地。一旁李德示意宫女将碎瓷收拾下去,自个亲自又为安繁奉上新茶。
“陛下……”李德犹豫着,这个档口不该再触怒龙颜,可是……
安繁胸中气闷,理了下心绪坐回龙椅上,示意李德说。
“太医那儿说大皇子病危日日昏迷不醒……怕是,怕是就这几日了。”
安繁猛的站起来,勃然大怒道:“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李德与殿内的宫女内侍齐齐低头跪了下来,而柳下智将头埋得更深。
不知跪了多久,柳下智只觉得膝盖都不是自己的时候才听到安繁声含哀痛说道:“都起来吧。”
柳下智艰难站起身子,虽看到安晟怒眉睁目,但心里却知道皇帝怒的并不是他,而是那让太子被废,手握的兵权足以威胁到皇权,让皇帝日日不得安心的安晟父子。
“柳丞相,朕有一事,要你亲自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 懿帅:能消停一下吗?
落某:不能啊,你赶紧那个啥……
懿帅:哪个啥?
落某:就那个啥……
懿帅:科科。
我想吧,那种为你好而赶你走这样的事呢很单方面其实也很自私,所以我觉得吧,还是吧,
百年生死,荣辱与共比较好……
就好比狐狸喜欢兔子,把自己最好的最珍贵的肉给了兔子,可是兔子并不需要这一堆肉,对它而言,这不过是腥臭的一堆不能吃的东西罢了,而它需要的是可以吃的胡萝卜和一个安全的窝。(不要较真,打比喻而已啦)
第118章
一座不小的寺庙,里三层外三层的被重兵把守,调来的兵皆是精锐,铁甲黑袍立在那庄重冷峻,严谨威武,让人看了胆寒生畏。
一辆普通的马车辘辘行至寺庙门前,驾马车的人虽然布衣,但仍能看得出是懂武之人,举止颇似宫中禁军。林飞心中猜想这马车里必是宫中之人,可不管什么身份,王爷的指令他定要遵从。林飞尽责拦下马车,车内人无话,只将车帘掀起一角,探出一手执着令牌,林飞细看后只得放行后,随后迅速朝后院厢房行去向安晟禀报。
“太后?”安晟手中拿着汤药的碗顿下抬头看着林飞,林飞点头,“方才末将看那是太后的令牌,末将怕是是太后亲临,故前来禀报……”
话刚尽便有一苍劲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厢房门外,“怎么,我一老太婆来安国寺上柱香都不能来了吗?安晟你将寺庙围得水泄不通,连毓妃和我孙子安泽谨一并给困在这寺庙中了就不许我来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