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下凉州(62)
张皎将浴桶放在地上,绕到床边关上了窗户。刘瞻知道他是担忧自己着凉,心中愈发软了,暗道:我何必总是庸人自扰,无事便想起狄震来。
他直身下地,可一经站起,便从腿根处缓缓淌下两道白浊。即便是他这般平日里老神在在的,看了也不禁微微一赧,张皎瞧见,更是霍地涨红了脸,错开眼去不敢瞧他。
“阿皎,来,帮我一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瞻从旁招呼了他一声。张皎于是上前去,可见刘瞻身上一丝不挂,一时不知该扶他哪里,犹豫片刻,轻轻揽住他的腰。
或许是开了窗户的缘故,刘瞻身上摸着有些凉,张皎将手掌虚虚贴在上面,眼前忽地闪过方才的几个场景,手心愈发地热了。刘瞻腰上无力,腿也发软,半靠在他身上,一时也生不出什么作弄他的心思——直到被他扶进浴桶坐好。
“阿皎,”他坐在里面,又招呼道:“你也进来吧,里面宽敞得很。”
张皎下意识地想要摇头,想说他一会儿再去打一桶水便是。可瞧着刘瞻两眼,不知怎么竟答应下来,脱去衣服,也钻入了水里。
刘瞻打湿了布巾,向他伸来一只手,张皎忙道:“殿下,我自己来。”说着便要接过布巾。
刘瞻不语,只是瞧着他。张皎在他沉默的注视之下,又退缩下来,任刘瞻借着热水,轻轻在他身上擦拭了一遍。
天底下能得亲王亲手服侍的恐怕也只他一个,他却甚是局促,在水中挺直了背,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雕塑一般。刘瞻瞧着好笑,忍不住又去吻他,等感觉着他身上渐渐软了方才放开。
张皎从他手中接过布巾,低声道:“我也为殿下擦身吧。”
刘瞻自然全无异议,只微微一笑,“有劳。”
张皎不似刘瞻那般有意拖泥带水,动作像往日一般干净利落,几下便替他擦过了背,转向身前来。他擦了一阵,忽然道:“殿下要好好吃饭。”
刘瞻一愣,随后明白过来,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瘦,忽地有几分赧然,暗暗后悔要他给自己擦身,又后悔没在身上披件衣服。他“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可自己也清楚自己身体,能少生些病已是谢天谢地了,想健壮些恐非易事,至于像张皎一般,那更是想都不必去想的。
他揽住张皎,不想要他再看,“好了,剩下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张皎不解,“殿下?”他察觉到刘瞻情绪忽然变了,“殿下哪里不适么?”
刘瞻摇摇头,放开了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阿皎,你不喜欢,是么?”
张皎愣了好一阵,才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反过来抱住了刘瞻。他想到要说“喜欢”,心里有些害羞,磨蹭了好一阵,才小声道:“只要是殿下,我都……我都很喜欢。”
刘瞻闻言,大出意料之外,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被一瓢热水迎面泼来似的,从头颈、耳朵,一直到心里都涌出一阵热意。
从小到大,他都对自己这副多病的身体甚是厌恶,时常暗地里忍不住想,自己若和旁人易地而处,又该是怎样的光景。他从没想过有人反过来替他自己喜欢,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阿皎。
这一声“喜欢”,好像一把利箭,霍地将他这近三十年的自厌自鄙击得穿了。这箭穿过二十余年的风尘,正钉在刚刚四五岁的他身上——那是他第一次从父亲的脸上看见那样失望的、淡漠的神情,从此这神情便在他心中扎下了根,再挥之不去。
刘瞻忽地转身,将张皎压在桶沿,拉过他的右手,吻在他律动的脉搏上。木桶吱呀呀一响,溅出些水花,泼在地上,散出袅袅的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放开了张皎,却不说话,只默不作声地瞧着他,又过了一阵,忽然露出一个笑来。张皎一只手轻轻贴在刘瞻后腰,另一只手扶在桶沿上面,同他分开了些,有些奇怪地瞧向了他。
不知是不是桶中热气蒸腾的缘故,刘瞻眼中朦朦胧胧,好像也结了层薄薄的水汽,两只眼尾在热气当中泛出些淡淡的红色,看着好像与平时不大一样。
张皎轻声问:“殿下?”
刘瞻伸出一只手,从后面揽着他的脖颈,同他贴在一处,“阿皎,京城来的使者就快到了,等庆过功之后,我还要再走一阵,可能是半月,嗯……也可能是一月,你照顾好自己。”
他一面说,一面就着桶中的热水,轻轻抚在张皎背后,两手从他挺拔的脖颈缓缓滑至腰间。
桶中的水渐渐热了起来,张皎稳稳心神,低声应道:“嗯。柴将军得空时还会教我些阵法,殿下不必担心我。”
一串水声哗啦啦地响起。刘瞻点点头,吻在张皎湿漉漉的身上,“今年事情极多,除了劝农之外,还有……还有要再囤积些粮草。夏人吃了大亏,未必能甘心,凉州城北面,还需再深挖几道、嗯……几道沟渠……”
这时正值夜深,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刘瞻的喘息便显得格外明显。张皎听着这声音一道道传进耳朵,就好像秋天的草原上落了野火,落下一团,火舌便奔跑着烧着一大片,想起刚才的事,不由得烧红了脸,心跳得快了起来。
忽然间,桶中的水好像要烧得沸了,无数小小的气泡鼓出来、涌上去、又啪地炸开。张皎想要从这锅沸汤中站起,可是心中喜欢,不仅仍坐着未动,反而还将刘瞻拥得更紧。
随后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顶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刘瞻察觉到他的动作,稍稍松开了他,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笑,掩饰道:“水里有点热。”
可下一刻,他同样也觉出什么东西顶在了自己小腹。两人对视片刻,忽然拥在一处。
“嗤”的一声,蜡烛烧到了头,摇晃两下,忽地灭了。屋中霎时一暗,只听着水声激激,和着窗外渐渐萧疏的蝉鸣,消散在溶溶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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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三次元太忙啦!要缓更了,不出意外应该是一周更一章x
第四十七章
前者夏人违盟,大举南侵,雍帝自感受了戏耍,深为痛恨,常常切齿。后来国家议定了北上致讨之策,征发大军并运粮的民夫数十万,邀击胡马于塞北,势要扫除边难不可。如今虽未能毕其功于一役,却也大挫其威风,伤其元气,告捷的露布传于长安,雍帝大悦,对左右言道:“胡运如何,可知也!”
他一向出手大方,加之此一战大大湔洗了前耻,提振人心,对前线的将士自然更是赏赐颇厚。按雍国制度,此等大胜所给赏银,已足抵寻常士兵一年之俸,雍帝又让人多添了些,犒军的使者一行从长安出发,除金银之外,更又多携猪肉黄酒,到时候分赏给凉州将士。
刘瞻原本还要外出,但探得京使不逾两日便至,于是暂留下来,打算等送走了朝廷来使后再走。他事先得到消息,前来犒军之人,为首的乃是内省总管赵多。他虽不是外廷之人,却颇得雍帝亲重,雍帝派他前来犒军,足见这一场大胜分量不轻。
刘瞻从小在宫中长大,与赵多甚是熟悉,小时候玩闹,还在他背上骑过大马,这会儿想起他来,不免有几分亲切。他猜想赵多或许会捎来雍帝的家书,只不知信里写了什么,大捷之后,父皇对他可有高看一眼?
到了犒军之日,秦恭在营中设宴,为使者一行接风洗尘,同时拜领封赏。刘瞻站在秦恭一旁,远远瞧见赵多那张熟悉的面孔,忽地回忆起长安的斗拱飞檐、行人如织,想起傍晚时皇宫中悠远的捣衣声,难免被勾起了些思乡之情。他离京不过一年,可不知为何,此时想起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赵多今年四十出头,与耿禹年纪相当,因为保养得当,不曾受过日晒雨淋,加上又没有胡子,因此并不显老,与耿禹站在一处时,看着倒像比他小了十岁。
雍帝之前极少遣宦官犒军,西北军中除少数曾入京觐见过的官员之外,大多都不曾见过这位赵总管,今日之前,不免心中暗自犯着嘀咕。不成想赵多虽然自小入宫成了阉人,举止间却没有女气,除了嗓音略尖之外,与旁人倒没有多大不同,笑容可掬,看着并非不好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