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中(41)
姬林眯了眯眼睛,说:“你到底要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呢?”
徐国将军在原地踱了两步,笑着说:“我们营地中有两万兵马,粮草无数,而天子呢?天子只身带五十兵马,就算这五十兵马乃是洛师精锐之中的精锐,但天子的五十兵马,能和我军两万兵马拼命么?”
姬林很平静,淡淡的说:“不能。”
徐国将军说:“天子知道这个道理便好,看来天子也是个明白人,倒是让我少废了不少口舌。”
徐国将军随即举起手来,说:“如今放在天子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寡君听说天子对我徐国有甚么误会,因此想邀请天子,和宋公一般,去我徐国都城做客!”
石厚冷笑说:“原是如此,宋公原是去了你们都城做客,而不是被你们俘虏了去。”
徐国将军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是了,寡君好客,愿意结交友邦,天子如今已经来到了徐国境内,没有道理不去做客,不是么?”
姬林平静说:“第二条路呢?”
徐国将军狰狞而笑,说:“这第二条路……”
他说到这里,一个声音突然穿插了进来,直接打断了徐国将军的话头,说:“这第二条路,倘或天子不愿意去我徐国的都城做客,那便只能请天子留下一封……遗书。”
遗书?
天子如此年轻,而且身子骨硬朗的很,没病没痛的,有人竟然让天子留下遗书,这明晃晃的威胁之意,岂不是很明显了么?
那声音轻笑着,款款而来,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清冽,却不紧不慢的,仿佛天生很温吞。
众人立刻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华袍的男子从营帐中矮身走出来,他微微弯腰,打起帐帘子,动作十分舒缓,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子温吞的气息。
那男子不怎么显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左右,身材纤细而苗条,体态万千,四指宽腰带束缚着精瘦的细腰,只是看身量,活脱脱一个俊逸出尘的谪仙,然而往上看去,这张脸面却着实太普通了一些。
不说难看,但是也不好看,扔到人堆儿里找不到的类型,面容几乎没有一点子辨识力。
而这样的人,也是最容易做细作之人,他白皙的脖颈上还挂着一道红痕,可不就是日前被姬林用剑刃误伤的痕迹么?
正是跟在薛国二公子薛魏身边,那个性子懦弱温吞,说话总是怯生生的小臣!
此时那小臣摇身一变,一身华袍加身,神态举止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子的弱气,也不见了懦弱,只是温温吞吞的感觉更甚了,浑身上下懒洋洋,眼睛似睁非睁,仿佛不将所有的事情放在眼中,这样的态度着实令人恼火。
那男子走过来,理了理自己松散的鬓发,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这才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抬手向姬林作礼,说:“不知天子到访,险些失礼与我王,当真是不该……是了,小人还未能介绍。小人徐国国相容居,拜见天子。”
容相!
祁律眯了眯眼睛,怪不得当时听容相的声音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只因着虽然声音耳熟,但是气质没有半分相似,所以祁律一时没有将徐国的国相和为薛魏挡剑的小臣联系在一起。
在徐偃王还当政的时候,徐国称霸一时,周边三十六个国家俯首称臣,于是徐偃王觉得自己是时候与天子比肩,自立为天子。
徐偃王时期有一个很著名的大臣叫做容居,容氏一门在徐国异常鼎盛,几乎占领了徐国的半壁江山,而面前的这个容居,当然不可能是徐偃王时期的容居。
此容居乃是容氏后人,只不过同名而已。
相同的也不只是名字,还有容居在国中的地位,容居年纪轻轻高居徐国国相,在徐国一手遮天,可谓是祭仲一般的人物,关键徐国的国君并没有郑伯寤生手腕子铁,所以徐国的国君都制不住容居,容居在徐国,是超越国君存在的权势。
让人没想到的是,容居竟然掩藏在薛国,装扮成薛国的一个小臣,一直藏在薛魏的身边。
容居作了一礼,看起来恭恭敬敬,但实则一点子也没有恭敬的意思,不等姬林说话,容居已经自顾自起身,他的黑发顺着作礼的动作滑下来,脖颈上不只是有一条划伤的痕迹,更多的是斑斑驳驳的红痕,连绵起来,一眼便能看出来,他昨日晚上必然十足精彩。
容居起身,笑了笑,说:“两条路,一条是生路,一条则是死路,不知天子喜欢哪一条?”
姬林眯着眼睛,没有立刻说话,容居似乎等的不耐烦了,打了一个哈欠,很慵懒的说:“天子快些打算,快些解决了这些麻烦事儿,咱们也能快些离开。”
姬林突然一挑唇角,淡淡的应和了容居一句,说:“是啊,的确应该快些解决。”
容居听到姬林的话,微微蹙眉,不知姬林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候,突听徐国的士兵大喊着:“失火了!不好了,失火了!!”
一个士兵跑过来,非常惊慌,面上还被黑烟熏得一片斑驳,大喊着:“将军!不好了!失火了!粮仓……粮仓失火了!”
“甚么!?”徐国将军吃了一惊,说:“好端端的粮仓怎么会失火!?还不快去救火!”
滚滚的黑烟顺着那士兵来禀报的话,打着转儿的腾上天空,快速向上冒去,与此同时,便听到“杀——!!!”的声音,从此面八方包围而来。
容居一眯眼,说:“怎么回事儿!?”
徐国将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按理来说,他们的营地这么隐蔽,虽然屯兵两万,但是仗着丛林的优势,就算是洛师的虎贲军找上一年,也未必能找到这个地方。
然而如今,四面八方突然冒出了杀声,已经将他们包围在中间,粮仓又滚滚的起火,如此一看,这粮仓起火绝对并非偶然。
徐国将军大惊失色,立刻想要去查看情况,这电光火石之间,“嗤——!”但听一声轻响,仿佛是皮肉分离的声音,薛魏手腕一转,袖中竟然藏着一把小剑,猛地刺过去,趁着徐国将军不备,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索,直接一剑斩下了那徐国将军的项上人头!
“咕咚——”脑袋飞窜下来,直接砸在地上,飞溅一捧血花,姬林反应迅速,趁着混乱一步抢上去,搂住祁律,温热的掌心盖在祁律的眼眸之上。
祁律根本什么也没看清楚,只听到一声脆响,紧跟着是“嘭——骨碌碌……”的声音,徐国将军的人头滚过来,滚到了姬林与祁律面前,祁律因着被姬林盖住眼睛,所以什么都没看见,姬林则是冷漠的将那颗面容狰狞,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掉了脑袋的人头踢开。
外面杀声一片,薛魏突然出手摘掉了徐国将军的脑袋,姬林一声令下,五十虎贲军立刻行动,与外面的兵马来了一个里应外合。五十虎贲军的确少了一些,但是打开营门不在话下。
营门大敞,祝聃与公孙滑带领的虎贲军立刻从外面扑进来,将整个军营团团围住。
姬林搂住祁律,“嗤!”抽出佩剑直接割断他手腕上的绳子,说:“太傅,没事罢?”
祁律活动了一下手腕,笑着说:“让天子担心了,无妨。”
四周一片混乱,姬林眯了眯眼睛,说:“太傅靠后,小心受伤。”
他说着,提起佩剑,已然陷入了混战之中。徐国的军队失去了主将,一片大乱,又被周八师冲进了营中,更是乱成一片,几乎溃不成军。
祁律退到一边,以免妨碍他们收网,他来到旁边,活动着酸疼的手腕,一眼便看到了徐国的国相容居!
容居似乎想趁乱逃跑,他混在逃兵的人群中,正要往偏僻的营门跑出去。石厚、獳羊肩、祝聃和公孙滑都在指挥兵马围攻军营,似乎没有人注意准备逃跑的容居。
祁律立刻跑过去,看准了容居的背影,“嘭!!”一声直接扑上去,准确无误的将容居扑倒在地。
容居是国相,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身材纤细高挑,祁律牟足了劲儿一扑,容居直接倒在地上,往前扑去,磕花了手心和下巴,疼得他几乎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