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中(170)
姬林冷笑一声,冷眼看着晋侯和公子万,祁律却已经站了起来,好戏已经看过了。
祁律走过去,笑着说:“既然罪魁祸首是公子万,那么将这个罪魁祸首交给洛师来处理,晋公您没什么意见罢?”
晋侯哪里能有意见,立刻说:“公子万罪大恶极,欲图谋害天子,将这罪臣交给天子处理,是再好不过的,再好不过的了。”
祁律点点头,说:“既然这样……”
晋侯又说:“太傅想要如何处死公子万?其实完全不需要太傅劳心劳力,只需要吩咐一声,罪臣便可以代劳。罪臣身为晋国的国君,却管教不严,难辞其咎,愿意代劳,亲斩公子万!”
祁律幽幽一笑,那笑容真是标准的奸臣笑容,还眯起了眼睛,他微微矮下身来,半跪在上,伸手撩起了公子万的下巴。
公子万还保持着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的姿态,被祁律慢慢托起脸来,随着祁律的动作,一点点抬头,奇怪的看着祁律。
祁律笑眯眯的说:“谁说天子想要杀死公子万了?”
“甚、甚么?”晋侯吃了一惊,不处死公子万?
公子万可是谋害天子的“罪魁祸首”啊,难道不应该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么?怎会不处死呢?
晋侯瞪大了眼睛看向天子,天子却端端的坐在席上,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反应,好像任由祁律施为一般。
其实天子心里是有反应的,又在苦酒之海洋中遨游了起来,姬林虽然看中了公子万的才华和忠心,可是说到底公子万是天子的情敌,祁太傅这般捏着公子万的下巴,仿佛调戏一样,天子是十分吃味儿的。
祁律看到了公子万眼中的诧异,故意用恶霸一般的口吻说:“既然公子万已经认罪,天子宽宥仁厚,并不打算处死公子万,那就……以身抵债罢。”
祁律说完,挥了挥手,说:“将罪臣公子万带下去,严加看管。”
公子万那死灰一样的面目露出吃惊纳罕的表情,很快被虎贲军拽起来,带出了营帐。
何止是公子万吃惊纳罕,最吃惊的当然要数晋侯了。晋侯震惊的无以复加,瞠目结舌,等公子万被带出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着急的说:“天子!天子不可啊!万万不可!那公子万乃是谋害天子的乱臣贼子,怎么能不处死呢?天子……”
如果不处死公子万,始终是隐患,万一哪天公子万反齿儿了,那可是晋侯脑袋顶上的一颗定时炸弹,让晋侯寝食难安,俗话说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姬林冷冷一笑,幽幽的说:“怎么,晋侯,寡人要怎么做,爱见怎么做,还需要听你说不可?还需要你来教导寡人么?”
姬林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别看他年纪轻轻,比晋侯还要年轻许多,但是板起脸来,压着嘴唇,活脱脱一只狼狗,祁律要是对旁人说天子是小奶狗,恐怕都会被人嘲笑是个傻的。
晋侯吓得立刻不敢言声了,跪在地上,姬林有些不耐烦,虽公子万已经给晋侯顶罪,但是姬林又不傻,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认人欺骗的“傻白甜”太子了,心中清楚的很,罪魁祸首就是晋侯。
因此姬林很不愿意见到晋侯那副嘴脸,冷冷的说:“公子万虽是这次假天子的罪魁祸首,但是晋侯你管教无方,难逃其咎,回去面壁禁足,会盟之前,没有寡人的诏令,不得离开营帐半步。”
“是是……”晋侯瑟瑟发抖的说:“罪臣谢恩。”
晋侯不敢多说,很快退出了营帐,被虎贲军带回营帐思过去了。
等晋侯一走,姬林便冷冷的说:“这晋侯的作风恶心得很。”罢了还哼了一声,在祁律的耳朵里听起来,真是又可爱又傲娇。
祁律笑眯眯的说:“天子何必生气呢?如今公子万已经成了我们的人……”
“嗯?”
祁律的话还没说完,天子突然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尾音向上翘起来,眯着眼睛扫向祁律,祁律瞬间开口,特别顺当的说:“如今公子万已经成了洛师王室的人。”
天子听到这句话,才稍微顺了口气,祁律继续说:“天子得到贤士,而翼城失去了贤士,翼城的损失更大一些不是么?加之翼城都是公子万在支撑,如今晋侯已经是苟延残喘,根本无需天子您动手,自有曲沃的人折磨他们。”
的确是这个道理,兵不血刃就是如此,曲沃和翼城打得你死我活,如今翼城突然栽了跟头,曲沃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话头正说到这里,便听到寺人说:“天子,曲沃公并着曲沃公子,请求谒见天子。”
祁律挑了挑眉,说:“说什么来什么,这不是就来了?”
姬林淡淡的说:“传。”
曲沃公和曲沃公子很快从营帐外面走进来,曲沃公年纪已经很大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身子骨倒是健朗的很,身材微微发福,加之他本就十分高大,更显得壮阔。而曲沃公子称他们之前早就见过,这公子称亦是身材高大的类型,或许是有一些外族的混血,让他五官异常立体,带着股奸佞的狠毒之感。
两个人走进来,毕恭毕敬,态度十足的好,曲沃公拱手说:“鳝拜见天子。”
公子称也拱手说:“称拜见天子。”
公子称作礼之时,眼眸微微上挑,还在祁律的身上扫了一圈,唇角挂着一丝丝打量的笑容。
姬林说:“二位请起罢。”
曲沃公面相挂着狠毒,不过笑起来十分恭敬,说:“鳝听说我王日前受到了不轨之人的伏击,心中十分担忧,因此特送来了一些滋补的药材。”
曲沃公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曲沃公子,说:“称儿,还不呈上来?”
“是,君父。”公子称低着头,捧上一只精美的红漆大合,走上前来,将红漆大合打开,里面果然都是名贵的药材。
曲沃公又说:“鳝实在是没有想到,翼城之人如此歹毒,用心险恶,天地不容,真是丢尽了我们老晋人的脸面儿,鳝身为老晋人,真是替翼城之人脸红的很。”
曲沃公这么说着,姬林自然听懂了,曲沃公是来给翼城告状的,曲沃和翼城素来不和,曲沃兵强马壮,翼城苟延残喘,早就想要代替翼城成为晋国正统了,但是因着曲沃只是晋国的一个封地,名不正言不顺,总是被百姓抗议。如今可是让曲沃公找到了机会,狠狠的给翼城告一状。
姬林没有搭话,哪知道曲沃公根本不觉独角戏无趣儿,继续说:“倘或……鳝也只是说倘或,倘或我曲沃才是老晋人的正统,那决计是不会发生如此荒唐之事的,我曲沃素来尊王忠君,哪里像翼城之人,越来越没有个体统了。”
姬林还是不接话,只是保持着悠悠然的微笑,曲沃公一个人自说自话,仔细的打量着天子的面容,天子愣是一点点表示也没有。
曲沃公一直住在北疆,只是听说这个年轻的天子不简单,堪堪即位便平定了淮夷,又打压了郑国,拉拢了宋国等等,如今一见,才知道年轻的天子的确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起码头脑清晰的很,心中仿佛一面明镜儿,天子看来并没有因为厌恶翼城,而亲近曲沃的想法,曲沃公眯了眯眼睛,深知今日之事也不能着急。
曲沃公干脆便说:“天子受伤未愈,又奔波劳累,您看看,鳝真是叨扰了。”
姬林这才开口,说:“曲沃公哪里的话。”
曲沃公说:“那鳝便不打扰天子调养身子了。”
身边的公子称也很有眼力见,立刻拱手说:“称告退。”
曲沃公和曲沃公子退出了营帐,两个人走出来,远离了幕府大帐,公子称突然笑了一声,说:“日前称便觉得公子万身边的膳夫不简单,果不其然,原那膳夫不只是生得温柔漂亮,手艺灵巧,竟是当今的天子太傅。”
曲沃公看了一眼公子称,淡淡的说:“你平日胡来,为父也便不管了,但是这个祁太傅,你最好想也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