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中(3)
祁律幽幽一笑,说:“这……便由不得大司马了,大司马今日是吃也要吃,不吃也要吃。”
祁律虽然笑着,但是嗓音异常的强硬,又说:“而且请大司马放心,你今日享用美食,被天子款待的事情,还会传到圄犴之中,被你的国君知晓。”
孔父嘉不傻,立刻明白过来,说:“太傅如此处心积虑,分裂卑将与国君,恐怕是要让祁太傅失望了,卑将是不会食这顿饭的,不只是这一顿,只要卑将留在这里一日,必定水米不进。”
祁律说:“话可别说得这么满,律不但有法子让大司马用膳,而且还有法子把大司马喂得白白胖胖。”
孔父嘉十分不屑,都不再回答祁律的话。
祁律挑眉说:“天子,宋国的大司马似乎不信律的说辞。”
姬林笑了笑,说:“是了,毕竟宋国的大司马乃是个硬骨头,笃定太傅没法子撬开他的嘴,没法子往他的嘴里灌一粒米,灌一滴水。”
祁律笑着说:“怎生是好,律这个人,天生喜欢和硬骨头拧着干,太主动的律才不欢喜,半推半就的刚刚好。”
姬林:“……”说着说着味道就变了。
天子刚才还在和祁律配合双打,这么一会子突然吃了一口苦酒,胃里酸的不行。
祁律没有注意到天子吃味儿的模样,还笑着对孔父嘉说:“大司马,律知道您骨头很硬,恐怕鞭子打断了,您也不会低头,因此律不会对您用刑,然……”
祁律话锋一转,说:“今日您不用膳,那么圄犴之中的宋公便也没有膳食,今日您不饮水,那么圄犴之中的宋公便也没有水喝,啧啧……大司马铁骨铮铮,身强体壮的,奈何宋公却是个可怜儿的,也不知道宋公能撑几日?”
“你……”孔父嘉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祁律,身上的锁链“哗啦啦”的震颤,倘或不是有锁链锁着,孔父嘉恨不能扑到祁律面前来。
祁律还有后话,说:“倘或大司马您还是不吃饭,那好啊,律便请宋公子去圄犴,好生招待招待宋公,您觉得怎么样?宋公子对宋公是什么心思,大司马您最是了解的罢?”
孔父嘉双手攥拳,双臂的肌肉隆起,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好似下了什么决定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祁律突然说:“大司马,律事先提醒你,你可别想着自刎,你一死百了,倒是轻省,但是只要大司马自刎,律是会让人去圄犴阉掉宋公的。”
“你!”孔父嘉对着祁律,似乎说不出第二个字来,每次都是一个“你”,剩下的话全都憋在肚子里,愣是气的说不出口。
就连天子听到“阉掉宋公”这四个字,眼皮也是一跳,没成想祁太傅竟如此“无赖”,不得不让人佩服。
祁律笑眯眯的将过锅盖打开,亲手给孔父嘉拌上煲仔饭,笑得十足无害,说:“大司马,请用膳罢,保证美味。”
孔父嘉盯着那煲仔饭,似乎也没有了法子,又似乎败下阵一般,低声说:“还请天子与太傅,不要苛待了寡君。”
祁律笑着说:“大司马放心好了,天子又不是什么暴君,没有虐待人的癖好的。”
孔父嘉被擒之后一直水米不进,祁律走了一趟,孔父嘉竟然吃饭了,令虢公忌父赞叹不已。
众人从软禁孔父嘉的小殿出来,姬林忍不住都抹了一把汗,说:“太傅如此要挟宋国大司马,便不怕大司马归顺之后,报复太傅?”
祁律不当一回事儿,说:“天子有所不知,这宋国大司马是个君子,为人行得端做得正,律这法子也是对待君子的法子,倘或一般的佞人馋臣,这种法子倒是不起作用的,因此律不怕报复。”
祁律说罢,又一本正经的拍马屁说:“再者说了,身为人臣,为天子分忧,律又何惧报复呢?”
祁律本是拍一句马屁而已,顺口的事儿,但是姬林听了却好生感动,眼眸深沉的说:“太傅如此真心待寡人,寡人也定不会让太傅有事的。”
祁律:“……”天子如此认真,害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祁律已经让孔父嘉吃饭,还有一个事情非常重要,那便是将孔父嘉吃了祁太傅亲自理膳的消息,传播到圄犴中去,孔父嘉吃是一方面,宋公知道又是另一方面。
这事儿交给虢公忌父,祁律是不放心的,因着虢公忌父是个老实人,干这种缺德事儿,还是要找“缺德之人”,最佳人选自然是周公黑肩了。
祁律便找到了周公黑肩,让他帮忙散播舆论,就说孔父嘉特别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被天子请进郑国宫殿之后,吃得饱睡得香。
周公黑肩一听便明白了,他也是个明白人,立刻着手散播关于孔父嘉的谣言。
一连几天,孔父嘉如何如何吃得饱睡得香的传闻,可谓是腥风血雨,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恨不能传成孔父嘉已经投降了天子,圄犴之中的宋公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宋公的反应如何,这其他人便不知晓了。
祁律这天得了空,十足清闲,准备去圄犴之中探看一番宋公与夷,也看看舆论的成果如何。
他刚出了门,便看到一个医官急匆匆路过,对着祁律大约作礼便要离开,行色匆匆的。
祁律有些奇怪,不知是什么人生病了,看医官匆匆而去的方向,竟然是冲着寝殿去的?
祁律还以为天子身子不舒服,连忙跟着那医官往前走,没成想医官并非是去寝殿,而是在旁边拐了弯儿,进了旁边的屋舍。
巧了,这个屋舍的主人祁律也认识,不正是天子的干儿子,宋国公子冯下榻的屋舍么?
医官匆忙而入,神色焦急,祁律皱了皱眉,难不成公子冯又病了?别看公子冯身材高大,他与天子基本差不多高矮,身上也都是肌肉,而且喜欢舞刀弄枪,但公子冯身子其实十足的虚弱,是个“病美人儿”。
因着公子冯有恶食之症,用大白话说就是厌食症。
公子冯本十分喜爱鱼食,但是经过宋公与夷下毒之后,便戒了鱼鲜,而且平日里绝对不能沾半点鱼鲜,否则不只是狂吐不止,严重的还会休克昏厥。之前祁律见识过一次,他不知公子冯不能食鱼鲜,把鱼肉包在了饺子里,公子冯吃了几口之后又是吐又是昏厥,状况异常“惨烈”。
此后公子冯虽一直没有犯病,但是他这个病是心理问题,很难根除,无论是祁律理膳,还是其他膳夫理膳,全都避讳着鱼鲜。
祁律跟着走进去,便看到公子冯躺在榻上,一副虚弱的模样,医官正在看诊,公子冯眼看着祁律走进来,挣扎着要坐起身来,说:“冯拜见太傅。”
祁律赶忙说:“别拜见了,快躺下来,这又是怎么的?”
按理来说,他们眼下抓住了宋公,最欢心的应该就是公子冯了,怎知公子冯却突然病倒。
伺候公子冯的寺人说:“宋公子的膳食里面一直没有鱼鲜,今日也不知哪个膳夫搞错了膳食,将夫人的膳食端了过来,所以……”
郑国夫人武姜特别喜欢吃鱼,每顿饭里面必须有鱼,郑宫又不能因着公子冯不吃鱼鲜,便断了鱼鲜的膳食,所以膳房里还是准备鱼鲜的,哪知道今日竟搞错了,将武姜的鱼鲜送到了公子冯这里来。
公子冯吃了一口,正巧吃到了鱼刺,当即便吐了,脸色惨白,直接昏厥了过去,寺人这才匆匆的叫来了医官。
要知道公子冯虽然是宋国的“废”公子,但如今乃是天子的干儿子,地位不可小觑,突然昏死在了郑宫之中,若是有个意外,谁都难逃其咎。
公子冯只是昏厥了一会子,因着吃的很少,又全都吐了出去,这才幽幽转醒过来。
祁律听了这事儿,觉得也不是法子,如果公子冯一直这么虚弱,再强壮的身子必然也会垮了。他的眼眸微微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祁律便说:“宋公子在这里歇息一会儿,晚间不要用膳,律请宋公子吃一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