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中(201)
“公子!您怎么还不来抓婢子……”
案几上杯盘狼藉,曲沃公子微微有些醉意,伸手在空中摸索着,笑着说:“美人倘或被我抓到,可是要重重责罚的。”
“啊呀!”
公子称的话音刚落,突然将一个瘦削的身材抱了个满怀,随即便是美人们惊叫的声音,方才那嬉笑的气氛瞬间被打破,美人们瞠目结舌,仿佛看到了什么震惊的场面似的。
公子称抱着怀中的“美人儿”,只觉那美人的身量稍微有些高挑,腰身虽然精瘦,却仿佛是个练家子,没有那些女酒讴者的柔软。
公子称掀开系在眼目上的衣带一看,可不是么?被公子称抱在怀中的,哪里是什么美人儿,不正是公子万么?
公子万眯着眼睛,站在营帐之中,旁边的美人都被吓傻了,公子称摆摆手,那些美人儿便全都离开了营帐,一时间营中只剩下公子称和公子万二人。
公子称饮了一些酒,不过没什么醉意,随手抄起案几上的羽觞耳杯,笑着说:“怎么?叔父深夜前来,难不成……是对称儿投怀送抱来的?”
公子万不理会他的调笑,公子称便说:“叔父分明对着旁人之时,都温文尔雅,温柔体贴,怎么唯独对着称儿的时候,便冷着一张脸?是了……叔父对称儿如此与众不同?”
公子万不想与他多说话,淡淡的说:“太傅有请。”
曲沃公子一笑,说:“这么晚了,太傅请我?”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缓缓升起,今日是会盟的日子,营地中的寺人宫女和仆役起的都很早,早早的便开始准备起来。
会盟大营之中,潞国国君、晋侯、曲沃公已经全部齐聚,并着各国的卿大夫们,只剩下洛师之人没有到场,不管是天子,还是洛师的王室卿大夫,一个都还未到场。
晋侯坐在席上,趾高气昂,冷冷的说:“今儿真是稀奇啊,你们曲沃的公子呢?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匹配不了会盟,因此羞于见人了?”
曲沃公不理会他的挑衅,闭目养神,也不说话。
很快便听到“踏踏踏”的声音,洛师的王室大夫们几乎卡着时辰前来,“哗啦”打起帐帘子,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太傅官袍的祁律。
祁律面色平静,身着长袍,因着天气微微有些寒冷,他加了一件披风,披风的领口裹着一圈儿白毛,衬托着祁律白皙的皮肤。
清晨的风很大,冬风将祁律的鬓发吹得微微有些松散,显得异常慵懒,白皙的面颊也因着冬风的“肆虐”,透着一股微微的红晕。
祁律身为三公之首,走在最前面,黑肩等人跟在身后,全部进入会盟的幕府大营。
晋侯打眼一看,只看到了祁律和一些卿大夫,没有看到天子,心中立刻便有了精神,有了底气,心想无错,果然是如此。天子中毒,恐怕是要不成了,或许已经不成了,只不过是洛师的王室大夫们秘不发丧而已,哪里是什么抱恙,倘或只是抱恙,怎么可能不参加这么重要的会盟。
晋侯冷声说:“祁太傅,你们洛师是甚么意思?孤等了这么半天了,你们洛师之人姗姗来迟,竟然还带着一只狗子?”
他说着,一指祁律怀中的小土狗。
无错,祁律还抱着一只狗子进来了,就像是在逛花园儿一样。
但谁也不知道,这只狗子,可并非一般的狗子……
祁律挑了挑眉,说:“是有谁明文规定,会盟不可以带狗子么?”
他这么一说,晋侯脸色瞬间惨白,当然,没有人明文规定会盟不让狗子进来,因此祁律带了一只狗子来,顶多是不恭敬而已,只能是“道德”上的谴责,根本不犯法。
晋侯憋红了一张脸,又说:“好好好,祁太傅,你们洛师之人,带着一只不像样的野狗子来,孤便不说什么了,天子何在?如今大举会盟,天子虽然金贵,却也不能将我等这么干晾在这里,不是么?”
祁律冷笑一声,晋侯可不知道,他口中不像样子的野狗子,可不就是他所说的天子么?
祁律淡淡的说:“天子?晋侯何必明知故问呢?”
晋侯心中一突,总觉得祁律的口气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心中又是狂喜,如今祁律这么说,怕是天子真的不好了,那么就算祁律知道了什么,大局已定,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祁律招了招手,石厚立刻上前,“哐!!”一声巨响,将一样什么东西丢在了案几上。
幕府营帐何其庄严,突然发出如此巨响,众人吓得连连后退,何止是晋国,就连潞国之人也给吓坏了。
众人定眼一看,那丢在案几上,又滚在地上的,竟然是一口巨大的黑锅!
这么沉重的东西突然丢过来,能不发出巨响么?
黑锅上还挂着一层油腻,将案几上的文书砸的满处都是,四散纷飞,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只有晋侯一个人,一眼便看到了黑锅锅把上的倒刺,心里更是一突,眼神慌了起来。
潞国国君说:“祁太傅,你们这是甚么意思?今日会盟,不见天子,竟还抬着一口大黑锅过来,这算是你们周人的礼仪么?是了,我尝听说祁太傅有个癖好,那便是理膳,难不成今日要亲自给咱们洗手作汤羹?”
他这么一说,晋侯竟然也跟着笑起来,说:“祁太傅,如今是会盟之时,先请天子来主持会盟,再做汤羹也不迟啊!”
天子中毒的事情,分明便是晋侯捣鬼,晋侯如今还笑的如此猖狂,拜了晋侯所赐,如今姬林变成小土狗回不去天子的模样,只能窝在祁律的怀里。
小土狗盖着祁律的披风,本十足“惬意”的趴在祁律怀里,听到晋侯的话,立刻“呋呋”的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晋侯,好像随时要窜起来咬他一般。
祁律不为所动,表情还是很平静,说:“晋侯今日仿佛十足喜欢明知故问。在说天子的事情之前,律倒是想要向晋侯讨教讨教这个事情。”
他说着,一指地上的大黑锅。
晋侯眼眸微微颤动,一看便是做贼心虚,不过还是装傻充愣,说:“太傅喜欢理膳,孤乃是一国之君,可不似太傅有这种癖好,祁太傅突然扔出一口食具来,是甚么意思?”
祁律幽幽地笑着说:“是了,律只不过是个有个喜欢理膳的癖好,哪里能像晋侯一般,总是揣着一些见不得人的癖好。”
“你说甚么?!”晋侯指着祁律,说:“这里是幕府大营!虽你是天子太傅,但也容不得你来撒野!孤可是晋国的国君!”
祁律点点头,说:“好,晋国的国君,律便问问您这个一国之君,这倒刺是怎么回事?”
晋侯眼眸微动,说:“倒刺?甚么倒刺?孤怎么会知道?”
晋侯打定主意不承认,祁律便说:“晋侯不承认也无妨,自有人可以与晋侯对峙。”
他说着,便见到幕府营帐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仆役被推推搡搡的押解了进来,咕咚跪在地上。
晋侯定眼一看,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坏了,但面子上却强装镇定。
祁律皮笑肉不笑的说:“晋侯,你可识得此人?”
晋侯矢口否认,说:“一个下作的运泔水的奴隶,孤乃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识得?”
他这么一说,曲沃公立刻笑了出来,哈哈大笑说:“晋公,您可真是个能个儿人呐!孤怎么看到此人,不知他是运送泔水的奴隶?晋公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此仆役竟然是运送泔水之人,妙啊秒啊!”
曲沃公这么一说,晋侯脸色瞬间变了,不为别的,正因着晋侯自己说漏了嘴巴,被曲沃公嘲笑了一番,所以恼羞成怒了。
晋侯硬着头皮,强词夺理的说:“孤不知你们在说甚么!他上次运送泔水,臭的厉害,孤便看了一眼,所以有些印象,孤只是有些印象,难道还非要识得此人不可么?”
晋侯越是辩解,众人听起来便越觉得是强词夺理,越听越想狡辩,祁律也不着急,对那仆役说:“你便把知道的事情,与大家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