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帝王掌中娇(2)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穆如归低沉的嗓音就像是惊雷,在穆如期的耳畔炸响。
他两股战战,目光闪烁,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上。
血染红了雨水,也染红了叛军的双眸。
穆如归闭上双眼,拥紧怀里的人。
他冲进凤栖宫的时候,准备殉主的太监三河说,夏朝生不愿死在害死侯府九十八口的凶手手里,饮下毒酒后,不等毒发就横剑自刎了。
三河哭着跪拜在地:“王爷,您来迟了。”
穆如归的身形微微摇晃,屋外的冷雨变成了锋利的匕首,随着太监的话,一寸一寸地剜着他的心。
三河还说了什么,穆如归一概没听见,那声“来迟了”不断地在他耳畔回荡,他听得心如刀绞,气血翻涌,五指抠进皮肉,鲜血滴滴答答跌碎在宫殿冷白色的石砖上。
“奴婢本该三日前殉主而去,”三河抓住穆如归的衣摆,带血的字从牙缝中挤出来,“之所以不肯就死,就是为了等王爷回来!”
“王爷,您一定要……要为小侯爷……报仇!”他话音未落,七窍流血,不等穆如归回答,已然毒发殉主而去。
冷风灌进空荡荡的凤栖宫,穆如归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扯出被三河攥住的衣摆。
冰冷的承诺落在暴雨里:“好。”
——好,我会为夏朝生报仇。
为镇国侯府报仇。
为自己报仇。
穆如归在凤榻上见到了安睡的夏朝生,他着一身鲜红繁杂的宫装,头戴金玉冠,即便死去多时,瘦削的脸上依旧残留着生前的迤逦明艳,唯独眉宇间多了抹郁气。
他是世间最尊贵的凤凰,却栖错了梧桐。
“朝生……”穆如归轰然跪倒在凤榻前,想要握住他冰冷的手,却又猛地缩回手臂,将五指在干净的帕子上细细擦了许久,才堪堪握住了夏朝生的指尖。
他低下头,虔诚地吻他失去血色的五指。
“朝生,我带你回家。”
天启十年,九王爷穆如归谋反,斩梁王,平镇国侯府冤屈,不顾群臣反对,将梁王废后葬入自己的皇陵,遂斩尽梁王余党,午门前血流成河,哀嚎终年不散。
穆如归在皇位上疯了三十年,最后随便寻了个懂事听话,又有皇室血脉的孩子为太子,冷眼瞧着他在权利的浸染下,一步一步走向贪婪的深渊。
最后,太子捧着一杯毒酒来到穆如归面前。
穆如归明知酒有毒,却一言不发地饮下。
太子跪于殿下,颤抖不止。
“你做得很好。”穆如归已经很老了,但岁月洗不尽他身上的杀伐戾气。
他撩起眼皮,瘦削的面庞上忽而浮现出零星的笑意:“起码懂得用他走时喝的酒送我。”
“父皇赎罪,父皇——”
“赎罪?”穆如归把酒杯还给太子,“不必,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起身,苍老的身形不复昔日的挺拔,眼里却透出了年少时明亮的光。
他一个人向金銮殿外走去。
他要走到皇陵去,他要走到夏朝生身边去。
他这一辈子走得坎坷孤独,斩完最后一个害死夏朝生的人,便无事可做,迫不及待地想要追上夏朝生的步伐。
金銮殿外下着暴雨,一如三十年前。
“他不会等我三十年。”穆如归垂下眼帘,自言自语,“可我还是想去寻他,若是寻到了,便告诉他,那些仇……我都替他报了。”
细雨如织,在位三十年的暴君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恍惚间,时光飞逝如白马过隙,纷纷扰扰的岁月涌上眼帘。
穆如归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见一户人家墙里种的桃树结了果,便翻墙而上,却听墙下有人惊呼:“不要——!”
他猝然回首,撞进一席明艳的火。
树下的少年着火红的骑装,脚蹬绣着祥纹的皮靴,手挽长弓,瞪圆了眼睛,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春风拂面,桃花似雪。
穆如归一时看花了眼,只记得那少年颈侧有一点鲜红的痣,仿佛画卷中走出的精怪,勾人夺魄。
穆如归临死前,如愿又听见了那一声“不要”。
夏朝生对他说的“不要”。
*
“不要!”夏朝生猝然惊醒,眼前蒙着一层雾气,仿若金銮殿前的雨,怎么下也停。
他艰难地伸手,没触碰到雨水,反而抓住了灰色的流金纱。
冰冷的床纱从夏朝生的指缝间溜走,宛若消融的冰雪,他忽地打了个寒战。
雨幕尽退,世界在他眼前重新恢复了色彩。
他感受到了冷暖,感受到了伤痛,也感受到了……活着的滋味。
夏朝生一时恍惚,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流金纱,迟钝地回忆:这是他未嫁给穆如期时,镇国侯府中的卧房才会挂的床纱。
可镇国侯府早就没了。
现下又怎么会……
“小侯爷醒了吗?”细碎的人声从窗外飘来,“这药灌了三天,小侯爷怎么还是不醒?”
“在金銮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又吃了那种药丸,咱们小侯爷不会……”另一道声音弱下去,片刻又猛地提高嗓音,连“呸”了好几声,“我这张臭嘴!”
躺在床上的夏朝生睫毛微颤,不敢置信地攥紧了拳头。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天启五年,梁王突然颁布一道圣旨,赐婚于他与穆如归,朝野震动。
圣旨尚未到镇国侯府,他就骑马抢走了圣旨,手执东宫令牌,一路闯到金銮殿前,长跪不起,与太子一同恳请天子收回赐婚的圣旨。
这一跪,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他不仅跪坏了自己的身子,也跪没了梁王对镇国侯府的信任与恩宠。
时间倒流,往事重现。
他居然回到了过去。
夏朝生清澈的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握紧的拳头不住地颤抖,重生的惊喜尚未泛起,心脏就被沉甸甸的恨意填满。
昔年,他以为陪伴自己抗婚的太子是良人,便心甘情愿地吃下改变体质的药丸,赔上整个镇国侯府,助穆如期登上皇位。
然而,等待着他的,不是年少时的爱人,而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
夏朝生困在凤栖宫中,看着穆如期另娶他人,看着镇国侯府九十八口人尽数变成午门下的冤魂。
他恨极,怨极,最后在无限自责中饮下毒酒,再用曾经最爱的佩剑自刎。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地狱中被曾今的亲人千刀万剐,却没想到,死去后看见的不是黄泉路,而是为他谋反的穆如归。
夏朝生化为一缕幽魂,陪伴在穆如归身侧三十载,看九皇叔为自己报仇,为自己疯魔,最后饮下毒酒……
刚苏醒的夏朝生眼前,忽而晃过那人深邃漆黑的瞳孔,喉咙一痒,红着脸咳嗽起来。
第2章 02
屋外骤然一静,很快,两个哭哭啼啼侍女扑进来,跪在榻边,扯着嗓子哀嚎:“小侯爷!”
夏朝生张了张嘴,想像以前一般揉她们的脑袋,然而手刚伸出去,脑海中就出现她们死前的惨状,胳膊颓然跌落。
她们都曾因为他,惨死在宫墙内。
秋蝉未发现夏朝生的异样,扯着嗓子嚎:“小侯爷,你可吓死奴婢了!”
夏花不着痕迹地将她拉开,跪在榻前,恭敬道:“小侯爷,药煎好了。”
夏朝生沉默不语。
“小侯爷?”秋蝉不放心地凑过来,“您……可是在想太子殿下?”
她话音未落,就被夏花冷冷地瞪了一眼。
秋蝉连忙捂住嘴,规规矩矩地跪在榻前,不敢再言语。
“小侯爷,赐婚的事,不急在一时,您先把药喝了。”夏花将药放在床头,替夏朝生拿来两个软枕,体贴地垫在腰后。
夏朝生艰难地坐起。
夏花和秋蝉看着他颤抖的双臂,同时红了眼眶。
秋蝉年纪小,怕在夏朝生面前失仪,匆匆行礼,寻了个要去屋外看药炉的借口,捂着脸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