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驸马(10)
顾云璟出谋划策了这么久,身心具乏,极需休息。考虑到要等萧慕雪,她没有选择立刻回候府,而是去幽雪阁小眠去了。
赵皇后慢慢饮了杯茶,悬在心中的石头总算安然落地了。风停了,似乎一切都平静如初。
☆、萧冠
上书房中,萧冠一脸阴郁地翻阅着龙案上的奏折,咬着牙根,眉毛气得倒竖了起来。当他看到右相李朝臣的奏折时,直接气得血气倒涌,犀利的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
“混账东西,为了替太子求情竟敢威胁朕!这天下到底是李朝臣的,还是朕的!”
萧冠从鼻孔里吼出一句话后,把李朝臣的奏折撕得粉碎,丢在地上一通乱踩,纷纷扬扬的纸屑落了上书房一地。
“陛下息怒啊,气坏了龙体可不值得啊。”陈怀生忙放下手中的符栉,走到萧冠跟前,为他轻轻拍着后背。
萧冠余怒未消,冷声道:“哼,朕能不生气么?朕的怒火全是让他们逼出来的!”他指着案上的奏折,气势汹汹道,“瞧瞧这帮臣子,一个个胆大包天,串通一气联名上书给太子求情。这也就罢了,看看他们上奏的是什么话?”
“这是孙醒之写的!”萧冠用极其讽刺的语调读着,“太子是社稷之重,陛下若废除太子,就是让江山社稷毁一旦!巫蛊之案太过蹊跷,还望陛下能彻查此案!”
“这是王崇写的!” 萧冠另外翻了本奏折读道,“太子忠厚仁义,名满天下,实乃江山社稷之福,断不可轻言废之!太子绝不会做加害陛下之事,老臣愿以性命担保!”
萧冠揉了揉眉心,嘴唇气得发抖,龙须也一颤颤的,继续不依不饶道:“他们还算客气的,你再听听李朝臣在奏折上怎么说的!”
“陛下若一意孤行,老臣只能以死谏之!”
萧冠猛然站了起来,双手别在后背,厉声笑道:“呵呵,多么感人至深的话,多么忠烈的臣子啊!让朕看了都为之动容!”
陈怀生听得出萧冠话中的讽刺意味。也难怪他这么生气,萧冠这些年一直试图打压太子的势力,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朝廷重臣偏向太子萧湛。可太子偏偏不知收敛,锋芒毕露,处处想证明自己,让天下人看到他的能力。
萧湛获罪之前,朝中虽有大臣被他拉拢于旗下,不过数目不多。没想到他获罪之后,为他求情的人员居然多达数十位。兵部侍郎孙醒之,礼部侍郎王崇,右相李朝臣则是这些求情官员中的代表。
尤其是这个右相,让萧冠最为恼怒也最为头痛。李朝臣是两朝元老,又是先帝委任的辅臣,属于朝廷中最有资历的大臣。
他个性耿直、嫉恶如仇,平时已然得罪了不少权贵,萧冠没少收到关于弹劾他的奏折。萧冠想着李朝臣毕竟资历甚深,那些弹劾他的奏折能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只是私下提醒他要慎言慎行。
可没想到,这个李朝臣非但并无感激之情,反而以死威胁君上。巫蛊之案本就是萧冠一手安排的,李朝臣的奏折无疑是萧冠除去太子势力的一块碍脚石。
别的大臣倒是好对付,可这个李朝臣是个实实在在软硬不吃的主。只要看到有人触犯萧国律法,他从来都直言不讳,管你是当今天子还是王侯将相。
萧冠要惩治李朝臣吧,又不行,毕竟先帝当年的话撂在那里。萧国以孝治天下,如今的萧冠虽有些昏庸,却也不敢违背先帝的话,做个不孝之人。
不惩治吧,这李朝臣都快叫嚣到天上去了,眼中哪里还有他这个君主?看他样子是铁了心要保住太子。萧冠只要想起他那张毫无畏惧、时刻准备舍身成仁的脸时,就觉得头疼不已。
萧冠瞟着这些奏折,咬牙切齿道:“看来太子收拢的人还真不少,他倒是挺有本事的,能让右相为他肝脑涂地!等他羽翼丰满时,估计连朕这个皇帝都要受他牵制!”
萧冠说这话的同时,也暗暗觉得自己这次的举动是正确的。如果说他先前对陷害萧湛之事还怀有丝毫愧疚之情的话,那么再见到这些求情的堆积如山的奏折之后,那一丝丝愧疚之情早已荡然无存。此刻剩下的只有愤怒!
摆放的奏折就如同是他眼里的眼中钉,越看越觉得刺得慌,萧冠盛怒之下,使劲一拂衣袖,奏折哗哗齐摔在地上。
萧冠转过背去,仰天长叹数声道:“朕虽贵为天子,却始终是个孤家寡人。太子和朕反目,朝臣和朕相离!”
陈怀生慌忙扑通下跪,磕头哀求道:“陛下有什么气尽管撒在老奴身上,千万别憋坏了龙体啊。”
在这冰冷的上书房里,陈怀生的话就像是一阵温暖的春风,悄悄融化着冰霜。萧冠低垂眼眸,看着跪在地上两鬓斑白的陈怀生,心中到底是动容了几分。偌大的皇宫中,勾心斗角的漩涡里,只有他是永远忠于自己的。
“陈公公起来吧,这事与你无关。”萧冠缓声道。
陈怀生谢了恩,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萧冠闷声道,威严的脸上露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自嘲笑容:“陈公公,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皇帝?”
刚从地上起身的陈怀生听到这句话后,又忙俯首跪地,说道:“陛下自御极以来,于内,广纳良言,大力提携忠良之臣,于外,开疆拓土,萧国的铁骑早已让边陲各国闻风丧胆。堪称难得一见的明君。”
陈怀生入宫多年,对于宫中的规矩早就了然于心。懂侍候什么样的主子,该说什么样的话。如果连敷衍萧冠的话都不会说,那就白瞎了他这个大内总管的位置。
陈怀生这话也算不上是溜须拍马,他只是刻意强调了萧冠的功绩,隐匿了其过失。早年的萧冠确实担得起他这番称呼。
萧冠习惯了自抬高帽,对陈怀生的回答,不予以置否,郑重点着头:“朕这些年,为国事尽心尽力。虽不敢和先帝相比,却也自认为是个合格的皇帝。”
他微仰起头,视线落在上书房之外,轻叹着:“可如今满朝文武谁把朕当回事了?每日早朝,太子所启奏之事朝臣们皆附议。”
“朝廷上下只见太子,不见皇帝。朕尚春秋鼎盛,太子便这般权势滔天,处处意见与朕相背,待其羽翼丰满时,朕这个皇帝还做得了吗?”
萧冠云淡风轻道:“陈公公你说,朕该不该为捍卫皇权做些措施?”听他这口气,摆明了陷害太子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巩固了皇权,牺牲一个太子又区区何足道哉?
被萧冠这一问,陈怀生胆颤心惊,浑身冒起了冷汗。他服侍萧冠数十载,对其品性脾气了解颇多。皇帝多疑易怒,这刻能同你和颜悦色谈心,下刻就能让你身首异处。万一回禀的话有失偏颇,触怒了圣言,脑袋估计得立刻搬家。
皇帝问话不能不答,陈怀生思考片刻,紧握着手心,头紧贴在地上,言辞恳切道:“陛下是天子,所行之事自然有其道理。奴才不过是个阉人,见识浅陋,如何能对天子所行之事评头论足呢?奴才惶恐,万不敢妄言,还望陛下恕罪。”
萧冠每逢心情不好时,只要听了陈怀生的话,总是能宽心不少。他看着恭敬跪在地上的奴才,眼角边露出了道狭长的笑容,心道:要是人人都像陈怀生一样,他该省去多少糟心事啊。
☆、面圣
“陈公公,还是你最懂朕啊。” 萧冠轻捋龙须,脸上的阴沉逐渐散开了,“你先下去吧,朕一个人静静。把地上的奏折清理下,光看着就让朕头疼。”
萧冠怕李朝臣之流为太子之事来烦他,特意嘱咐道:“任何人求见都不要通报,朕不想让人烦扰!朕乏了,去备个安神汤来。”
“奴才遵旨。”陈怀生收拾完跪安后,战战兢兢颤步出了上书房,走出门口,他重重舒了口气,用手掌抹着额角渗出的冷汗。
吩咐侍卫守在上书房外门,嘱咐了几句后,陈怀生便朝御膳房走去。
萧慕雪走来时,陈怀生恰好离去。守在门外的内庭侍卫蒋士堂见了翩翩而来的六公主,顿时脸露难色。
蒋士堂在宫里当差多年,知道太子和六公主兄妹情深,六公主来上书房定然是给太子求情来的。可皇帝刚刚下了命令,任何人求见都不要通报,六公主萧慕雪不是个容易得罪的主。蒋士堂一时间左右两难。
“参见六公主!”众侍卫见了萧慕雪后,恭敬行礼。
萧慕雪微微点头后,径直朝前走着。
“六公主,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上书房。”蒋士堂忙起身用手臂拦着,犹豫了下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你连本宫也要阻拦?”萧慕雪眉头间挂上了一层寒霜,看着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侍卫,冷冷说道。
蒋士堂一听,半躬着身子拱手道:“臣并非有意拦着六公主,实在是陛下的旨意违抗不得。还望公主恕罪。”
萧慕雪虽然消化了原主的记忆,不过这些记忆中的人大多是和原主有密切关系的。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在原主的脑海中没留下什么印象。
因此现在的萧慕雪并不识得眼前的侍卫,她直视着蒋士堂,语气更加冷冽了几分:“你去通报,回禀父皇就说本宫求见。”
“公主殿下,臣奉皇命行事,还望殿下不要为难臣。”蒋士堂是个衷心不二的臣子,从来不会违抗萧冠的命令。所以皇帝很重视他,一路提拔他坐到了殿前一品侍卫的位置。在这次陷害太子的事件中,蒋士堂就出了不少力。
萧慕雪冷笑了声:“你若是不去通报,本宫便自己进去,在这皇宫中还从来没人能阻拦得了本宫。”
萧慕雪所言非虚,因为萧冠对她的过分疼爱,萧慕雪出入宫中甚至比诸皇子还要自如,宫廷中确实没人敢阻拦她。就连风头正盛、嚣张跋扈的丽妃见了六公主,都得含笑着礼让三分。
蒋士堂清楚萧慕雪受宠的程度,可他对萧冠保持着绝对的忠诚度,宁死也不会违抗皇帝的旨意,往前走了一步,拔剑出鞘。
森森剑意让人望而生寒,萧慕雪愣住了,她凝眸问道:“怎么?你还想对本宫动手?”
蒋士堂跪倒在地,双手奉上锐利的寒剑,低头说道:“臣就算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对公主动手,可我身为臣子当听从陛下的命令,断不可违抗。公主若想进上书房,就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魁梧青年俯首贴在地上,用英勇就义的口吻说道。
萧慕雪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汉子,略惊讶,饶有所思一番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殿下,臣叫蒋士堂。”
“蒋士堂。”萧慕雪喃喃自语,而后想起皇后之前提到的话,目光一怔,可不正是蒋士堂带人从东宫中搜查出针扎小人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