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126)
没过多久,酒壶突然从他手中掉落,连同一起的还有没有吃完的半块饼,赵成哲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脸色涨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不能呼吸一般,只见送食的内使明明瞧见也无动于衷。
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等候着什么,直到屋内再没了任何声响与动静,他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屈膝跪伏在地上许久。
而后起身走出屋外,冷着一张脸对屋外静候的官员道:“上在宫中设宴,宗室子弟今日都在,劳请大人入宫一趟,就说庶人赵成哲暴毙身亡。”
宗人府官员知道内使传达的是上意,便没有多想的拱手应道:“是。”
——紫禁城——
乐工们手握乐器,吹拉弹唱,殿中央的舞女小心翼翼的跟着乐曲的节奏挥舞,两侧的宗室吃着宴席里的美酒佳肴,丝毫没有因为缺了一人而伤感。
“报,启禀陛下,宗人府有急事要奏。”守在殿外的内使跨入殿内叉手奏道。
于是歌舞便在教坊司奉銮的示意下停止,皇帝有些不悦,挥了挥手道:“让他进来。”
青袍官员急匆匆的步入殿内,旋即跪伏下,“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宗人府出了何事?”皇帝问道。
青袍官员遂再一次磕头,颤颤巍巍道:“庶人赵成哲于宗人府暴毙身亡。”
官员话出,令满堂皆惊,宗室子弟们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动作,瞠目结舌的坐在席间不知所措,偶有眼神瞥向皇帝,似乎都在害怕下一刻皇帝会做出的举动。
然皇帝却只是轻轻挥手屏退,又朝御前供奉的教坊司奉銮吩咐,“继续吧,不要停。”
奉銮也是一惊,但很快便执笏弓腰应道:“是。”
于是歌舞便在皇帝的示意下得以继续,宗室子弟脸色苍白,反观作为父亲的人却丝毫不见哀容。
直到中断的歌舞全部演奏完,皇帝轻轻抿了一口酒,“来人。”
贴身护卫的锦衣卫便上前,“陛下。”
皇帝招了招手,命胡文杰上前来,又抵至他俯身的耳旁小声吩咐了一阵,只见胡文杰脸色稍有变化,随后应道:“是。”便转身悄悄离开了大殿。
家宴仍继续着,尚膳监的菜肴依旧不断呈上,然宗室子弟们却已经无心再吃任何东西了,唯有皇子席座上的汉王,独自一人吃的正津津有味,看着动作,似不想放过任何一道新上的菜肴。
“为何哥哥们都不吃呀。”汉王边吃边不解道。
齐王就坐在汉王旁侧,听到赵成哲的死讯时,竟心中突生悲悯,“我平日里是最讨厌老二的,冬猎他害我,可如今听到他惨死于宗人府,还是在这中秋之夜,我竟...”
“殿下。”一侧的齐王妃伸手轻轻盖在齐王的手背上,“有时候,人要为自己的所为承担罪责,有因必有果,卫王咎由自取,殿下又何必为他伤心呢。”
“这尚膳监的食物,我自出阁之后便极少有机会吃了。”汉王拿着筷子夹拾菜肴,津津乐道道,“嫂嫂说的对,罪人都应受到惩罚,否则又为何要定制律法,律法若不惩治恶人,那么这世间岂不要被怀人乱了章法,哪还有安生日子可过。”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极快,没过多久,四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小旗将一副担架抬至殿内,以白布掩盖,上面似躺着一个人。
就在抬进来刚放下时,微风拂过,一股伤口流脓的腐臭味瞬间散于殿堂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已经死去了很久尸体所散发出的腐臭味。
随后皇帝命人揭开白布,只见皇帝两侧列座的后妃见之,纷纷捂住了口鼻,而一贯仁慈的皇后见了连忙捂住嘴,差点吐出。
晋阳公主侧身捂住了身旁安阳公主的眼睛,“小孩子别看。”
众人不知皇帝作何,竟在今日中秋宴上将死去的皇子尸身抬入了宴上,是恐吓还是告诫,总之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举动已让不少人为之胆寒。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国朝素重律法,没有人可以逃脱于律法之外,卫王赵成哲,祸乱朝纲,致使国家重臣与亲王双双枉死,即便是皇子,也难逃死罪。”皇帝沉声道。
皇帝的话,似在告诫众人一样,很快又故作伤感的连连叹息,“他是朕的儿子,也是你们的手足,这样的事,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望尔等谨记,身为宗室,不可废乱礼法。”
“臣等谨记。”众人起身回道。
卫王的尸身就摆在大殿中央,凌乱的头发里似乎还有虱子跳出,十几日折腾,身子早已枯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原本苍白的唇色如今已发紫,明白人皆能看出是中毒的迹象,尤其是还精通岐黄之术的齐王妃,尸体静静的躺在殿中间一动不动,真实的让人不敢置信。
与一众人的伤感不同,齐王妃忽然有些恐惧,便轻轻擦了擦似有泪的眼角,凑到齐王耳侧,“殿下是长兄,卫王虽有罪,可也是殿下的亲弟弟,如今弟弟身亡,陛下尚且伤怀,那么作为长兄的殿下又应该如何做呢?”
齐王回过头,不明所以的望着妻子,“夫人?”
“以防有诈。”齐王妃道。
齐王这才听明白,旋即喝了一口酒壮胆,本就悲伤的面容如今眼眶处竟还有些许的泪水,而后便离席飞快的扑到了赵成哲的尸体前大-->>
哭道,“老二呀,你怎如此愚蠢,中秋之夜,本该阖家团圆,本王虽与你处处计较,攀比,却不曾想你竟然在这月圆夜撒手人寰...”
齐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在赵成哲的尸体旁看呆了众人,有人不禁议论道:“齐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呢?”
“一向冷面的齐王竟哭起了曾经的死对头与竞争对手。”
“纵然是对手,可却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况且陛下还在上头看着呢。”
众人醒悟,遂也纷纷挤出眼泪泣涕涟涟,上演着一场皇室中的亲情大戏。
“好了。”皇帝呵道,于是众人掩泪声止。
然齐王依旧趴在赵成哲跟前,脸露哀伤,颤抖着双手替尸体整理着仪容,尤其是散乱的头发,一边哭道:“生前如此体面之人,如今怎成了这番模样。”
皇帝并未训斥齐王,只是负手看向一侧坐立不安的齐王妃,“齐王妃。”
齐王妃遂转身福身,“媳妇在。”
“还不快去将你夫君搀扶起来,莫要悲伤过度,中秋之夜本该是喜庆的。”皇帝道。
齐王妃一愣,旋即再次福身,“是。”便提步走向赵成哲的尸体处,靠近后,因闻到浓烈的腐臭味,顿时生出一阵恶心,用帕子捂着双唇差点吐出,好在是腹内空空,只是假吐,不至于在御前失仪。
“殿下莫要伤怀了,陛下还在,莫要在御前失仪,日后好生安葬弟弟便是。”齐王妃蹲下劝阻道。
见妻子来了,齐王将双手藏入袖子里,因怕妻子畏惧尸体,刻意用身子阻挡了齐王妃的视线,又连忙起身与之一同离去,直至座上也不肯将那碰了尸体的手拿出,又刻意与妻子保持了距离,“身上脏。”
“我查探了,已经没了呼吸,连身子都是冷的。”齐王又小声道。
“置身天家,有诸多无奈,愿尔等都能顾念手足之情,莫要忘了自己的姓氏与血脉,赵家的儿郎,是这天下的主人,你们要做的,是辅佐自己的君自己的族父治理天下,而不是与自己窝里横。”皇帝训斥道,“切莫忘了祖训。”
“臣等谨记。”众人再次齐声回道。
“今日家宴就到此,都回去早些歇息吧。”皇帝又道。
“是。”
皇帝并未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转身回到座上,闷声道:“齐王是长兄,暂且留下。”
准备同一众兄弟离开的齐王忽然愣住,此刻他只想回去沐浴擦洗,突然被皇帝叫住,便让他难受至极。
待人离尽,皇帝挥手屏退左右锦衣卫与内使,从御座上走下,走到赵成哲的身体旁,负手道:“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