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125)
被甩开的赵成哲再次强忍伤痛爬上前追赶,然皇帝却并不想回头。
“爹爹。”
直至赵成哲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这才使得皇帝镇住了脚步,垂下一只手冷冷的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朕可以帮你,这最后一次。”
赵成哲睁着双眼趴在地上,呆愣的望着眼前这个名为父亲的寒冷背影-->>
,他心灰意冷的趴下,卷缩在地上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皇帝皱起眉头回过身,“你笑什么?”
赵成哲艰难的爬起,将额头枕在地上,“臣笑自己愚蠢,也笑陛下可怜。”
还从未有人当着皇帝的面说过这种话,皇帝不悦的斥道:“逆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陛下与先帝皆痛恨女子摄政,陛下登基之初除了张氏弄权,还有皇太后干政,可是如今,陛下却不信自己的儿子,任由妇人操控局势。”赵成哲冷笑了笑,“今日这一切,皆是陛下咎由自取。”
“朕可不可怜无需你来说,然你的愚蠢,却是真愚蠢。”皇帝冷目道,“朕给过你机会,是你,一次又一次让朕失望。”
皇帝再次转身,冷冷的说道:“剩下的几天里,朕会安排贤妃来探望你,就当做是你我父子一场的情分。”
“望陛下日后得知真相,不会后悔。”赵成哲最后一次提醒道。
“朕做事,从不后悔。”皇帝随后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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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张宅——
宫城以西街边的巷子里多旅舍与小规模的民宅,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便租住在此,宅内空旷,从巷口进入,便闻得书香满庭,不大的庭院里翻晒了许多书本,屋子并不大,只有屋舍几间,里面摆满了张九昭的存书。
太阳初升,孙氏下车踏进院子,瞧得满院刚搬出来的书籍,随手弯腰拾起一本,书籍被爱护的极好,但仍旧能看出每一本都曾被翻阅过数次的痕迹,字行间还有观书人的评语的见解,字迹工整秀气,如同搬书出来的人一样,温润如玉。
“妾来帮先生晾晒。”孙氏见状就要上前帮忙。
张九昭连忙将书放下,婉拒道:“最后几本了,这些粗活哪能让姑娘做呢。”说罢便拂了拂身上沾染的灰尘。
“先生怎么晾晒起书本了。”孙氏问道。
“今日得空,又是艳阳天,怕书籍受潮故而搬出来晾晒。”张九昭查探了一眼这些他看做宝贝似的书籍,“孙姑娘今日怎有空到访寒舍?”
“家父被贬至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为地方官,妾前来谢先生的指点。”孙氏福身谢道。
“令尊被贬,姑娘又有何需要谢我的呢。”张九昭伸手示意,“请。”
孙氏遂同其入了屋,张宅用以待客的中堂也十分简陋,几张桌椅,还有一张字画屏风,落款处是张九章的私印。
张九昭离开中堂,孙氏便盯着屏风看了许久,画上一只独雁,飞过黄昏照耀下的江河,奔向落日,形单影只,“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直到张九昭端来了一杯热茶,“孙姑娘请喝茶吧,奈何家徒四壁,只得委屈姑娘了。”
“先生两袖清风,却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在手。”孙氏道。
“哦?”
“先生的才华,难道不是么。”孙氏指着屏风回道。
张九昭看着屏风笑了笑,“长沙府离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南昌府不远,我少时曾去过滕王阁,恰是黄昏,便画下了诗人笔下的一幕,国朝不乏才子,我这点皮毛算不得什么。”
“才子是不缺,但大才之人,天下有几,学问不止诗书,还在于此,于此。”孙氏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脏,“先生对时局,像是了如指掌,不禁让人惊叹。”
张九张一脸温和的坐在孙氏旁侧,“孙姑娘指的是越国公一案么?此案冤情朝野人尽皆知,如今大争之势,外有诸胡虎视眈眈,内有皇子夺权与藩王割据,北有三大藩王,不依朝廷而服燕王,晋在期间,不用想也知道,越国公一家只是做了一颗弃子,此前,论朝中局势,越国公也算是手握重兵的权臣,满朝皆知陛下登基之初皇权旁落,是最最厌恶权臣当道的,又岂能容忍一不听话之人在眼前晃悠,既目的达成,那么此案被翻的几率便极大,因为...”
“人在做,天在看。”张九昭意味深长道,旋即又为之解释,“我供奉于翰林,日日行走于御前,草诏多出自我手,陛下的心思,我便也能猜得一二。”
“妾掌府内中馈六载,也算是阅人不浅,可先生的心思,有时细腻的像女子。”孙氏道,“不过一切都只是妾的臆想,还望先生勿怪。”
张九昭脸色温和,柔笑道:“当今圣上是最讨厌女子干政的,若孙姑娘的臆想成真,恐怕某就要被分尸挂于城楼上示众了。”
孙氏赔笑,“是妾口无遮拦,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乡试、会试、殿试,重重搜身,以防夹带,又岂能被女子混入。”
孙氏喝完一盏茶,望了望天色,日照越来越强,遂起身,“张大人的恩情,妾无以为报,若是张大人日后有求,妾定不会忘记今日之恩。”
张九昭也陪同着起身,合袖拱手道:“某生于长沙府,湖广一地甚为熟悉,如今考取功名还未曾归家看过,若有机会,孙姑娘还在武昌府,某一定回去一尽地主之谊。”
孙氏遂福身,“那么妾,就在武昌府等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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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十三年八月庶人赵成哲生母贤妃被废,幽禁于景阳宫。
八月十五中秋,于奉天殿设宴群臣,夜,宫中内廷设家宴,召皇室宗亲赴宴,宗人府于宴中时传来消息。
“陛下!”
“陛下!”
宗人府官气喘吁吁的跑进紫禁城,一路至御前跪伏,“庶人赵成哲于宗人府身亡。”皇帝视若无睹,不但不伤怀,还有依旧挥手让教坊司继续奏乐,歌舞不停,又令宗人府将赵成哲尸体抬于宴上,令一众宗室亲睹,祸乱朝纲之罪,以儆效尤。
皇帝的可怕之举,令宴上一众宗室皆惊出一身冷汗。
成德十三年八月,中秋月圆之夜,为平息众怨,皇帝赐下鸩酒,就在赐死卫王赵成哲后的第三日,礼部与宗人府便受诏替燕王世子在紫禁城中破例举行了冠礼。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来,儿子,吃饭了。”(一盘盒饭)
卫王:“盒…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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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中秋之变
嘣!——
焰火从地上升空, 恰好于月满上炸开,就像无数流星从圆月内散落一样,京城万家灯火, 百姓们围坐在自家的庭院赏月, 主母将一块大大的月饼切割成小块,再一块块分给桌边追逐打闹的孩童, 千家万户,无论士庶,今日皆是如此。
月满的银光洒照在大地, 使得亮如白昼, 不光是宫外热闹, 宫内亦是, 设宴的殿内, 歌舞升平, 充斥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殿庭外般来的秋海棠与玉簪花,在月光与焰火的照耀下, 争相斗艳。
然就在月光照不进的黑暗中, 一名宫中内使悄然入内, 端奉着一杯来自紫禁城赏赐的中秋御酒与月饼。
——宗人府——
“今日月圆中秋,上念父子一场,特赐下这些。”内使将月饼与酒端至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跟前。
赵成哲脸色虚弱的蹲在地上,抬头半睁着眼睛,忽然傻笑了一会儿,“陛下就没有话带给我吗?”
内使摇头,“出来前,上只叮嘱让奴婢看着您吃完。”
赵成哲遂看了一眼内使手上托盘里的酒食, 不禁苦笑,“他终究还是不信任我,果然这世间,没有比他更无情的父亲。”遂从地上爬起,抓起一块饼便送入嘴中,像是饿了许久一样狼吞虎咽,随后又拿起酒壶直接用壶嘴儿对着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