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104)
晋阳公主知道代王最是崇敬太.祖皇帝,也是宗室中最为守旧制与饱读儒家学术之人。
“晋王之罪因何,恐怕国朝百姓与臣子皆心知肚明,如今晋国已去番,再也构不成威胁,又为何不能网开一面,施恩于后嗣,亦可让朝臣知道,皇室顾念亲情,不容贼子离间。”
代王听完后,握着玉杖摸着长须陷入沉思,“丫头说的不无道理,自我任宗人令来,宗室子弟的人数一代比一代少,然这晋王的罪至今都还未定下,最后会如何,还是要看陛下的。”
“叔祖是宗室中辈分最高最有威信之人,只要您向陛下劝谏,陛下一定会听的。”晋阳公主道。
代王旋即抬头,伸手摇了摇,“你这丫头,又在套你叔祖。”
代王虽满目慈祥的好说话,但从口气中似乎并不想蹚这趟浑水,“晋阳给叔祖带了糕点。”晋阳公主遂将事先备好的点心呈上。
“一品斋的?”老头儿睁大着双眼暗搓搓手道。
“知道叔祖爱吃,所以备了,”晋阳公主将食盒打开,旋即又打开一个精致的在代王眼中看着甚是熟悉的包装盒子,“这是托人快马从云中运来的,只是晋国如今被查封,路不好走了,便延迟了几日,叔祖快尝尝。”
昔日的代王府便在晋国以北的云中,代王自幼随父生长于云中,晋代两地相临,往来密切,彼时代国先去,如今晋国也未能幸免,但代国得先帝之恩,只是削了实封,并未起杀戮。
代王用老皱的手颤抖的拿起食盒,忽然眼泪纵横,道:“你这丫头,真真儿的厉害,竟叫我老头子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往后哪儿敢有男子要你哦。”
“我是大明的公主,只有我不要他们,如今正是我不要他们的。”晋阳公主回道,“瞧不上,也不稀罕,内宅那种闷死人之地,谁爱呆着便谁去呆着。”
“太子殿下日后若有公主这样的魄力,大明朝也就后继无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江山与美人,我都要!”
晋阳公主:“醒醒,我是你姐!”感谢在2021-08-10 14:29:27~2021-08-11 14: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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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皇帝的心思
成德十三年秋, 因王振道冤,刑部尚书孙万诚觉案件可疑,屡屡上奏, 此案遂久审不下。
——刑部大牢——
未至饭点, 巡逻的人又刚刚过去,平日里密不透风的刑部大牢口突然再次传来脚步声, 显然这步子比之前巡逻的狱卒还要急切。
“大人这边请,因怕人劫狱,王振与其族人便分开关押。”很快, 一狱吏便将内侍带至幽暗阴森的密牢中。
又逢夜里刮着秋风, 墙壁上的几盏灯吹灭了都无人去点, 狱吏提着一只写有刑部大牢的灯笼。
哒哒哒!——
还未抵达王振关押处, 便撞上了先前巡逻回来的狱吏, 见是相识, 便唤了句,“王七。”
被唤名字的狱吏显然是被吓到,遂摸了摸胸口, 又瞧见同僚身后还带着一个似宫里出来的贵人。
狱吏仅是呼唤但没有停下脚步, 而是继续带着内侍走向牢房深处。
“大人, 到了。”狱吏将内侍带至牢柱前。
刑部上牢房专关押官员与勋爵,期间过道要比两侧牢房高上许多,牢门十分矮小,地面皆是压实的黄土,牢中只有一张黄土堆砌的床与一些稻草桔梗。
昔日战功累累的老将就被关押在此处,且这牢房附近就只关押了他一人,衣冠早在入狱前就被脱下,连那束发的网巾也在挣扎中破损, 如今的王振,只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翁。
“王公。”
一道阴柔的声音,将王振唤醒,他睁开寄有希望的双眼,转过身瞧清来人后,这希望便瞬间破灭。
他便再次转过身靠在过道的牢壁上背对着,“是陛下差公公来了结老夫的么?”
内侍带来了一壶酒,拿出杯子斟满放在了王振脑勺后过道的黄土上,“若是王公就这样死在狱中,那么王公的家眷,该怎么办呢?”
王振再次睁开双眼,回头盯着内侍,“什么意思?”
“前不久,有个少年长跪于武英殿前,向陛下求情,开恩王氏,只因王氏女曾有救命之恩,而不惜触怒天颜,上问之何为,少年跪曰,不过是以一命还一命。”内侍道。
“老夫听不懂。”王振道。
“王公啊,事情已成定局,又有宗亲为之求情,王公为何不顾家人,而要为那不值钱的清誉苦苦挣扎呢?”内侍问道。
“哼!”王振衣衫褴褛的瘫坐在黄土上,“老夫族中十余人为太.祖战死沙场,满门忠烈,老夫侍先帝,辅佐今上继位,四处征战,至今腿上的旧疾仍未痊愈,而他却为削藩,将我这个老臣舍弃,实为昏君之举。”
内侍没有出声斥责,“王公熟读经史,应该知道古来功高震主者,最为君主忌惮,要怪,就怪王公你太过于贪图,陛下登基掌权,天下大定,便有权重的武将因伤辞官归隐,上予以厚待,然前几年,王公已至致仕之龄,是否有人曾提醒过王公呢?王公又是否听进去了规劝。”
王振听之,瞠目楞在了原地,内侍旋即又叹道:“陛下已经给过王公机会,是王公不肯放下手中权力,不肯舍弃族中富贵,还要替子孙谋求。”
“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陛下如此待忠臣,迟早有一日会民心尽失!”王振怒骂道。
内侍却摇头,“陛下为何起疑心,我想王公是最清楚的,人主身体抱恙,而少主又年幼,又怎镇得住你们这些功勋卓著的老臣呢,昔日太.祖高皇帝一日杀百名功臣,一案牵连数万人,不正是因为太宗年少吗,陛下并不在乎自己的晚节,只要继任之君能稳坐龙椅。”
“好算计好权谋啊陛下,”王振颤抖道,“果然赵家人,都是如此的心狠,果然皇帝,是天底下最自私之人,但江山岂有永固,也传不了万世。”
“陛下从未想过万世这般长久,身为人主,总该要为继任者做些什么的。”内侍回道,旋即指了指乌靴旁的酒道:“这是陛下赐的御酒。”
王振上前,颤颤巍巍的端起酒杯,内侍则道:“陛下说,十分感激王公作为兄长陪在陛下于潜邸解闷与出谋划策的那些年,陛下从未忘记王公的恩情与功劳。”
“喝了这杯御酒,认下罪行,陛下便会网开一面,免你族人死罪,否则王公家中数十口人就要皆因王公的固执而遭受牵连了。”
王振抖着拿酒杯的双手,旋即靠向牢柱,一把抓住内侍的靴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做最后的挣扎道:“燕藩还未除,我不甘心呐,陛下便是让我做个马前卒,战死沙场...”
被一双满是油渍与泥泞的手抓着,内侍挑起嫌弃与厌恶眉头,用力拽出,却发现挣脱不开,恐慌之下便将靴子脱了去,一手撑在对面的牢房的柱子上,不忍弄脏云袜,遂单脚扶着,“不瞒王公说,陛下从未想过要与燕王开战,燕有诸胡牵制,大明有燕藩戍边,又何必劳朝廷再废苦心与兵力去部署边防,只要北方的诸胡存在一日,燕王就不敢轻易南下,塞北的异族人存在了几千年了,如野草一样烧之不尽,又岂是大明一朝能灭尽的,陛下这一朝,只要燕王不图谋行不轨之事,陛下便不会主动去打破这僵局,今日剪其羽翼不过是为确保朝廷之后与其开战的胜算,也要怪晋王在山西太得民心,以至山西百姓只知有晋王而不知天子。”
至此王振才彻底醒悟过来,“原以为赵括是个无能的昏庸之人,竟不曾想他还有满腹的算计,用来对付他的臣子。”
“在陛下心里,就算与燕王之战朝廷不能取胜,但国朝的君主依旧姓赵,比起辅佐自己登基的肱股之臣,陛下更放心的,还是赵家人,毕竟臣子再亲,那也是外姓,别家的人。”内侍又道,“王公就认命吧,多为自己的儿孙想想,何苦无谓的挣扎,再一次惹怒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