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臣(59)
又聊了几句闲篇,听出朱臻嗓音疲惫,夏归楚便草草结束电话,催她去睡觉,朱臻打着哈欠,最后关心了一下好友的感情:“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乖乖等曹总回来?”
夏归楚嗤笑一声,乖从来不是他的风格,思来想去,曹南宗虽然走得匆忙,连在手机上和他多交待几句都没有,但夏归楚不觉得曹南宗是那种会随便撂挑子的人,抛下感情不说,这里还有拍摄未完成,曹南宗不会离开戈兰。
能叫动曹南宗的,恐怕也不是赶来的乔闻达,而是他背后的那个女人——云流。
对曹南宗的去处,夏归楚已然心里有数,他抬眼眺望一江之隔的摩罗山,风声猎猎,雨林遮蔽的迦那圣坛若隐若现。
他对朱臻说:“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
比起星棠公馆的软床,此刻身下这张静室的硬床更合曹南宗心意,从小云流就教他戒享乐,圣坛这张硬床就是他修行的起点。
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奔波了一天的劳累泛上来,只是精神迟迟难以入眠。
乔闻达的突然出现,曹南宗并不怎么惊讶,他相信小柯不会出卖自己,但乔秘书毕竟是乔秘书,能被云流信重这么多年,他有的是办法知晓曹南宗的行踪。
无心探究乔闻达如何做到,从他选择忠于云流,而不是忠于他们的友情开始,曹南宗就对他彻底关上了心扉。
但他还是跟乔闻达走了,抛下夏归楚上摩罗山,进圣坛,因为乔闻达说,云流病了,病得很重,她想见曹南宗一面。
曹南宗心急火燎赶来,连条信息都来不及给夏归楚发,却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身处他这个位置,不管是月君还是副总,很少有人能骗到他,除了云流。
小时候云流骗他说,他是她这个师父从野兽嘴里抢下的野孩子,收留他是看他眉间灵气流动,和神有缘,成全他皈依持明。后来骗他,月影可以按他自己心意选,骗他放下夏归楚,才是对他好。
现在还用快死了这种话骗他。
人说儿女是父母的债,可曹南宗却认为这话应该反过来说,父母才是债。
正辗转难眠,手机屏幕霎时一亮,曹南宗愣了愣,屏幕又接连亮起,像一簇簇烟花渐次点燃,驱走他身边的一小片黑暗。
曹南宗拿起手机一看,嘴角不由弯了起来,夏归楚给他发了满满一屏的语音。这家伙发这么多语音,怎么不干脆打电话过来?
点开第一条就听夏归楚说:“睡了吧?就不打电话扰你清梦了,但我又感觉打字没那个味,所以将就一下吧,不然明早睡醒你再语音转文字也行。”
曹南宗才不想转文字,夏归楚声线很好听,有厚度,却没有某些Alpha过于装腔作势的油腻低沉,尾音带些懒和翘,别人听着或许像挑衅,他听着却像小刷子伸进耳朵里挠,有些撒娇的意味。
他把手机贴到耳边,听夏归楚的声音给自己的耳朵按摩。
夏归楚不客气地把从左梅英那里听来的前尘往事,当作睡前故事讲给曹南宗听,曹南宗不知不觉听入迷了,他挺喜欢听常人那些感情浓烈、情节曲折的故事,因为自己清心寡欲,以往外面天崩地裂,都很难抵达他内心,他和这个世界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相信不管哪一派的修行,归根结底都离不开“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曹南宗一直想突破自己境界,往前多走一步,却总不能如愿。
直到和夏归楚分开后,自己塌陷又重建,才慢慢伸出触角,感知到世间真切。
只听倒数几条语音,夏归楚说道:“我其实有点明白了我那个便宜爹,为什么会被猫儿吸引,还有我妈,为什么会摆脱不了他。那个人好像一个漩涡,把周围的人都卷进去。固然可怕,可那也是一种霸道的生命力,有着热辣致命的吸引力。”
听到这里,曹南宗有些不太高兴,那他这种闷闷的岂不是很没生命力和吸引力?一点也不热辣?难道夏归楚也被卷进去了?
正想回一句吓夏归楚一跳,最后一条语音恰好开始播放:“不过我不稀罕那种人,我自己已经够折腾了哈哈哈哈……”
笑完没了声,曹南宗以为这条语音播完了,一看屏幕显示仍在播放,原来只是夏归楚自己沉默了。
曹南宗不由失笑道:“笨蛋,录了空白的。”
忽然间,夏归楚的声音重新在寂寂的静室响起:“曹南宗,过去三年,你想过我没有?我想过。”
“现在就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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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叫那啥,小别胜新婚(?
好消息,下周一到周三三连更~
第47章 前任而已
分开三年,曹南宗守着卧室那一墙照片, 像守着一座记忆的废墟。
废墟的砖瓦里有圣坛时期的如胶似漆,也有星棠公馆的风流云散,前者美好得虚幻,总觉得像场梦,后者则太真实,细小的裂痕到处都是,细看太残忍。
于是他最常回味的,只剩下普腊河边与夏归楚真正意义上的初次相遇。
那年曹南宗将满18岁,已经熟记息珞神塔中的所有典籍,唯独对其中的双修悟道不得其法,始终无法理解如何化欲力启神智。
头脑不理解,身体自然不配合,云流冷眼旁观,终是显露出几分焦急,屡次旁敲侧击叫他多多练习持明图册上的手法姿势,又请名医看诊,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无奈之下,曹南宗向同样虔诚的乔闻达求教,这其中是否有自己不可知的玄妙,谁知一向矜持的乔闻达竟红了脸,扑进曹南宗怀里,Omega身上散发出甜蜜的金露花香,扭捏地说自己是云流内定的月影,只要曹南宗一句话,立刻愿意和他以身试法。
曹南宗只觉得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信息素甜得齁人,眉头一皱推开了他。
那种感觉很怪,朋友眨眼之间不再是朋友,曹南宗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同了,人长大了,分化成两个性别,再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地交往,尤其他还是个Alpha,随便说句话对Omega似乎都别有意味。
那段时间,他甚至有点厌恶自己是Alpha,如果他像其他月君那样是女性,再不济是Omega,乔闻达是不是就不会变得这么古怪?
没过多久,云流就找曹南宗商量,既然他不喜欢乔闻达,那便趁他生日那日遴选月影,她大发慈悲表示,尊重曹南宗自己的意愿,让他自己挑。
到了生日当天,黑压压的Omega聚在主神殿,一个个走到帘幕外向他参拜,各式甜香层层叠叠,融合成一种腻闷的压力,令曹南宗喘不过气来。
他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尊重,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也不喜欢把人当物品挑。
简直是一场闹剧,曹南宗对身后的云流说,他不想选,对双修也没兴趣。云流扫他一眼,淬了冰似的目光高高在上,她说:“历代月君就没你这样的无用之人。”
那时曹南宗才明白,自己不在意阳痿没有用,云流在意,她不允许他萎,他就必须硬。
胃绞痛就在那时发作。明明月君的饮食都精挑细选,他吃饭也极规律清淡,可曹南宗还是痛得直冒冷汗,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后来曹南宗做过多次胃镜检查,却没有找到值得注意的病灶,还是听姑姑曹银屏说,那是焦虑发作的躯体化症状,才恍然大悟。原来压抑的情绪,会如此反噬一个人的肉身。
那时躺在静室休整的时候,曹南宗心头涌上一股虚无,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从那虚无中,他又生出逆反的火苗,说到底,息珞神塔的典籍从未写过修行只有双修一条路,那不过是神主万千手段中的一种,怎么还成了唯一真理了?
曹南宗跑了。
没有人料到月君会跑,所以最初谁都没有发现,等反应过来,曹南宗已经沿后山小径跑到了山脚河边,遇见了正准备撑船离开的夏归楚,顺理成章地拜托他载自己一程。
“你也是受不了圣坛的氛围跑出来的吗?”少年夏归楚眼眸发亮,为找到了同路人而高兴,“我拜托我妈帮我混进去,结果好失望啊,一群Omega聚在那让月君相看,啧,皇帝选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