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臣(37)
人们叫他月君,顶礼膜拜,可他从来不是神,也不是完人,没有人比曹南宗看得更清晰,也不用别人提醒,他身上这些缺陷,早被自己制成尖刀扎向心脏,一遍遍自我怒斥,“为什么你是这样?”
持明的经书教他远贪欲、寻本心,得清净自在,可他修行得远远不足,放不下贪欲,寻不到本心,得不着自在,更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父母责骂,集团教内处处问题,就连阿楚,也失望地离开了自己。
车身突然一个急转弯,溅起一片水花,夏归楚猛打方向盘,特斯拉转进一条废弃的辅路,那条辅路没有出口,也无人烟房屋,只有茂盛湿润的野草,和被野草淹没的建筑废料。
“你胡说什么啊!”夏归楚狠踩一记刹车,红着眼睛十分委屈,伸手去解自己的安全带,“我是那个意思吗?啊?谁怪你?谁怪你他脑子有病吧!”
夏归楚手抖得不成样子,找不到安全带的按扣,解不开安全带,就像他总也解不对曹南宗这道题。如果答对的时候多一些,他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不至于被曹南宗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可夏归楚觉得自己很聪明啊,不说读书时自己绩点就很不错,学月影的功课也很快,社交场合他也总能信手拈来各种话题,谈笑风生,可为什么面对曹南宗,总找不到最精准的话语,描述自己的心情?像柄失了准头的枪,一顿狂扫,却打不中靶心。
啪的一声,旁边伸来一只手替他解开了安全带,夏归楚听见曹南宗无奈地叹息:“你啊,总在这种地方笨笨的……”
那一声啪,仿佛发令枪声,夏归楚扑过去搂住曹南宗的脖子,吻上他的嘴唇。
曹南宗的嘴唇和口腔很热,比曼城的天气还要热,一点即燃。夏归楚贪婪地任由自己融化,呼出的热气被曹南宗吞食,换来更热的,唇舌的热火中,他终于理解,长久以来困扰自己的烦躁是什么,那是对自己无能的狂怒,也是他的心魔。
在濒临缺氧的关头,夏归楚稍微退开,捧起曹南宗的脸按在自己胸口,说:“求你自私一点吧,南南,你太好,我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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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臻:我就说心火旺,还是得喝安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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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热汗
荒僻的辅路连盏路灯都没有,拉风的特斯拉隐没在建筑废料下的黑暗中,偶尔有车路过,车灯也只扫出大致轮廓,和一鳞半爪的紫色阴影。
车内的隔音极好,四周风雨潇潇,砸到车上只剩温柔的絮语。
两个Alpha不知怎么又吻在一起,信息素的香气浓厚得让人晕厥。
夏归楚后仰倒在中控台上,如弓弦般柔韧,亮出滚动的喉骨,转瞬被曹南宗晗住。曹南宗的手从西装镂空的左腰伸进去,又糅又涅,他的掌心和嘴唇一样烫,热得夏归楚发汗打战。
“别……等,曹南宗,你热得不对劲……万一生病……”夏归楚抓到曹南宗丝缎般的黑发,话说不完整,又被Alpha囫囵吃掉。
曹南宗脸颊薄红,后知后觉地说:“我好像……易感期到了。”
不怪曹南宗迟钝,他的易感期因为性格和体质,向来平稳,甚至都不用抑制剂,和小感冒一样轻松,今晚或许是太多事情和情绪累积,在酒店时身体就很烧得慌,他以为是天气闷热,结果淋了雨,吹了空调,这股热度也不见下去,反而愈演愈烈,才明白不是天热,是他自己发热。
但相应的,他今天也似乎比往常更有感觉,光是听夏归楚那番话,就觉得心荡神摇。
车里绝不是什么适合深度交流的好地方,但空间有限,反倒别有一番风味,变换姿态也难不倒二人。在圣坛,他们修炼过书上三十六种杏嗳画图,一个会教,一个好学,配合十分默契。
“阿楚,我还不自私吗?”曹南宗觉得自己眼下就在做最自私的事,他深呼吸,汗水从额角滑落,坠到夏归楚胸前,又被他亲口拭去,“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他直觉曹银屏出现得不寻常,果然长辈们另有打算。
夏归楚哼了一声,本意是想嘲讽,却因为身上那人的动作变了调:“有人忍功极佳……硬憋着什么不肯说,架不住别人都怕他憋出毛病。”
除了红润的嘴和脸,曹南宗目光仍沉静如水,看上去似乎和平日无异,他说:“阿楚,不管你听到什么,离开持明和公司,都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不是感情用事。”
“……我当然知道。”
夏归楚想笑,曹暮和乔闻达都错大发了,他们以为曹南宗是为了他才选择离开,一个求他,一个骂他,实际上完全误会了。
曹南宗就算丢下持明的位子,也依然是上下求索的修行者,他寻他的道,他的觉悟,人都“深思熟虑”,“不是感情用事” ,还想用感情牵绊他,是有多愚蠢?
这些人都太小看曹南宗,又太高看夏归楚了。
夏归楚没那么重要,从来都没有。
他把脸一偏,恍惚间看见角落里被自己扫过去的月球摆件,夏归楚勉强伸出光裸的手臂,把它够到湿润的掌中,手心是鼓的,体内也是满的。
他想自己真是庸人自扰,月亮就算没有影子,也不会怎么样,但哪怕是这样,谁又忍心明月落沟渠?他不许他们玷污、欺辱曹南宗,那些人不懂珍惜,就由他来珍惜。
易感期的曹南宗状态意外的好,也不枉费夏医生这段时间孜孜不倦地治疗,为了不浪费难得的好状态,夏归楚没工夫再想东想西,嘴里用旅拍学到的各国脏话骂人,曹南宗听不懂,把他捞起来,嘴贴上耳朵咬着问夏归楚,骂什么。
月球摆件滑得再也拿不住,掉了下去,夏归楚无力地勾住曹南宗的脖子,真空西装还挂在身上,只是挂得横七竖八,该挡的地方一个不挡,比不穿还不堪,他怀疑曹南宗早就想这么干,哑着声音凶狠道:“……骂你傻,居然还答应他们受罚!”
曹南宗亲他眼睫,把夏归楚亲得声音更绵,像春天的野猫,挠在心尖上。最后曹南宗才柔声说:“你笨我傻,刚好。”
“老子不笨,你也不傻!”夏归楚当场演示什么叫吃了吐。
曹南宗轻轻地笑,那笑却有些忧郁,他抱紧夏归楚,过了许久才轻声说:“我理解我妈,她为持明付出太多了,我的出生就坏了她的计划,她花了好大气力才接受我、培养我,我要走,她肯定很失望……”
“失望就可以打你?”夏归楚气道,手在曹南宗的背上乱摸,然而白玉背上只有他抓出的细痕,“还疼吗?”
“不疼。”
身体的伤处肉眼可见地养好,可心上看不见的创伤,要多久才能愈合?
夏归楚不知道,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也一塌糊涂,他没什么成功经验可以和曹南宗分享。幸福家庭出身的孩子不用操心亲子相处之道,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会苦思冥想怎样和父母相处,让父母开心,结果却往往是逃避、离开,为了保存自己那一线生机。
天灰蒙蒙地亮起,夏归楚靠在曹南宗的肩膀上,手指勾着男人的长发,看着车窗上的雨幕变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流。
“小的时候,我妈还不是我妈,只是师父,”曹南宗抽出湿纸巾,细细地给夏归楚擦拭,“她每天给我布置很多功课,光是经文,就多得像砖头。我虽然记忆力不错,但也会累,我求她,背完这一页,就放我去玩好不好,她说好。我怀着希望背完那一页,她却说,再来一页好不好?背完一页,又是一页,一页之后又是一页,就一页,却好像永远翻不过去。”
夏归楚握住曹南宗的手,啄吻了一下曹南宗的唇角,他说:“就像我妈答应我考多少分,就给我买相机,也一次没兑现过。大人就是这么卑鄙,小孩在他们眼里不是能和他们平等对话的人,空头支票随便开。小孩伤心怎么样,失望又怎么样,反正血脉相连嘛,长大了问起来,他们就说忘了。真恶心。”
曹南宗喜欢听他骂人,他们头靠着头,不约而同地陷入安全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