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佳损友(90)
“今天腊月二十九了。”蒋洛盟用湿抹布擦花盆上的土,问贺祺:“你有跟你妈妈说今年在哪里过年吗?”
贺祺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我平常也不跟她说这些。”
蒋洛盟也愣了愣,说话的声音明显小了点:“你们平常不在一起过年啊?”
贺祺点点头,很豁达地笑笑:“嗯,这十年都没有一起过年了。香港这边春节假就三天,我也没时间回家,一般只是转个红包给她。”
蒋洛盟当然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香港和深圳这么近,如今各种交通都很方便,不至于过年回一趟家的时间都没有。
蒋洛盟没顺着这个破绽追问下去,他自己已经猜到原因了。蒋洛盟于是接着问:“那你每年一般转多少钱?”
贺祺把最后一层泡沫纸拆掉,一边把它卷起来一边回答:“每年不一样,年终奖里抽一半。我春节也不走亲戚,不用给谁发压岁钱,平时的钱反正也够用……”
说到一半,贺祺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泡沫纸扔到一边,看着蒋洛盟的眼睛问:“你是觉得我给得太多吗?毕竟我们名义上结了婚,大笔花销确实该彼此商量着来……”
“没有——”蒋洛盟连忙摆手:“怎么会呢?你的钱怎么花是你的决定,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顺便提醒一下,今天腊月二十九,跨境转账本来就有延迟,最晚今天也该操作了。”
贺祺倒像是有点逃避,拍了拍掌中的灰尘,很疲惫地说:“那你帮我转吧。手机银行的常用转账人里有她,我要赶紧洗个澡睡觉了。”
说完,贺祺转身就进了浴室,关上门开了水。
贺祺的手机没设密码,但是手机银行打开之后有个手势密码;蒋洛盟见贺祺开过应用锁,用相同的手势密码试了一下,也打开了。
贺祺的常用转账人只有一个,就是刘美娜。他的年终奖有多少蒋洛盟也知道,把一半金额输进去,就点了确认。
蒋洛盟来到浴室门口,对着门缝里说:“贺祺,你银行卡密码我不知道啊,一会儿你出来自己弄吧?”
贺祺在洗头发,在里面说:“就是生日。”
蒋洛盟一愣:“不是,你用自己生日做银行卡密码?没人告诉你这很不安全吗?”
浴室里的水仍旧哗哗地流着,贺祺不紧不慢的解释:“不是我的生日,是你的生日。
“十八岁去办卡的时候,柜员提醒过我别用自己的生日。除了我的生日之外,当时能想出来的六位数只有你的生日了,后来就一直用了。”
蒋洛盟摇头轻笑:“要不是你把浴室门锁了,你今天也别想睡了!”
贺祺倒很大言不惭,在门里语气轻快地说:“我知道啊,所以锁了。”
蒋洛盟低着头,靠在浴室门边问:“转账备注怎么写?”
“还有转账备注吗?”
“当然!”蒋洛盟说:“不然她怎么知道是谁,为什么给她打钱?”
贺祺在里面想了想,说:“那就写,‘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蒋洛盟轻轻蹙眉:“就这么几个字吗?”
“唔……”贺祺似乎也有些犹豫,沉吟思索了一阵,说:“就这些吧,简单一点。收一笔钱而已,她应该也不想看我长篇大论。”
蒋洛盟心口有种说不上的感觉,闷闷的。
“好吧。”
蒋洛盟把贺祺的话填进转账备注里。
【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可这个句子太短了,短到蒋洛盟觉得隐隐心痛,不忍给它加上句号。
想了想,蒋洛盟补上:
【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我过得很好,勿念。】
第74章 (八)会幸福的
年三十的当天,贺祺和蒋洛盟很早就起来,贴对联和窗花,把家里布置得整洁又喜庆。
虽然贺祺住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但空间改造还是很难一蹴而就的。拿厨房来说,除了灶台和柜子是之前就有的,其它的锅碗瓢盆,各种调料,冰箱里的各种食材,都是贺祺过来之后才陆陆续续添置的。
这种程度,平时简单热个早饭、煮个速食包是够的;但要正儿八经做一桌年夜饭就不行了。
下午的时候,贺祺订的年夜饭到了;都是熟食,只要加热一下就好。贺祺和蒋洛盟又自己煲了点汤,一桌菜就这样摆了出来。
TVB翡翠台的春节“倒数节目”按时开播,蒋洛盟用投影仪把画面投在客厅的墙上,放着节目当背景音。
两个人吃年夜饭,很快就饱了;简单把剩菜收拾了,就坐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看节目。
画面中,主持人穿着一身红棕色燕尾服,满脸惊喜地采访方才的表演者:“何欣媛小姐今年拿咗翡翠台视后,而且是第一次录制倒数节目。我都好surprise嘅,原来何小姐唔单只识拍戏,唱歌都好好听喔!”
一个穿着红黑配色的抹胸长裙,戴红宝石耳环的短发女人笑着,抬手跟镜头打招呼:“大家春节快乐!我都是第一次上台唱歌嘅,大家钟意最好喇。”
主持人忽然神秘一笑,对着镜头说:“不过嘞,大家应该都知喇,一周前,我哋嘅何小姐公开咗交往对象,今日何小姐嘅男朋友有冇到现场啊?”
主持人把麦克风递到何欣媛嘴边,何欣媛惊讶地睁了睁眼,慌乱了一瞬,但很快镇定下来,大方地笑着承认:“是喔。佢(他)呢阵唔是好忙,今日都有陪我。”
随着场内欢呼声乍起,镜头很快转向观众席。
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黑色领带的男人抬手挥了挥。男人戴着口罩,看不全面孔,也看不太出具体年龄;但气质很是沉稳温和,像一块温润的沉香木。
“还好Cohen家春节看的是央视春晚,不是香港的倒数节目。”
蒋洛盟坐回来,往贺祺手里塞了一半剥好的橘子:“不然他要亲眼看到情敌上位,太残忍了。”
“啊何欣媛,”贺祺这才想起来:“第一次在服装店见面的时候,他说他想追的就是何欣媛啊!”
“嗯。”蒋洛盟点点头,指着节目画面跟贺祺说:“刚镜头里的男人,就是当时何欣媛的‘前男友’;人家没两个月就又复合了,据说现在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贺祺把手中的橘子掰了一瓣,问蒋洛盟:“哪愈w宴儿来的橘子?你买的吗?”
蒋洛盟弯起眼睛笑,嘴里还嚼着刚塞进去的橘瓣:“刚摘的。”
贺祺转眼就看到墙脚的年桔盆栽,地上已经落了三五片叶子。
贺祺无奈地笑,问蒋洛盟:“好吃吗?”
蒋洛盟仍旧嚼着,嚼了许久也没咽下去,抬起眼睛心虚地看着贺祺,抿着嘴拨浪鼓一般摇头。
贺祺抽了两张纸巾给蒋洛盟,给他把嘴里的吐出来。
贺祺又气又笑,捏着蒋洛盟的脸颊问:“你多大了啊蒋洛盟?怎么会想着吃盆栽?”
蒋洛盟竟真像是有些委屈,小声说:“盆栽也是真的植物啊,我以为是可以吃的……”
贺祺问:“小时候没吃过吗?不知道这种年桔盆栽什么味儿?”
蒋洛盟愣了一下,想了很久,却丝毫记不起童年时期,哪怕一次过春节的记忆。那些日子和其他没有意义的日子一样,已经被大脑清扫掉了。
蒋洛盟有些失神:“我……忘记有没有了。”
春节是感念时间的节日。感谢时节轮转赋予人们创造富足的机会,感谢时间流逝带给人们成长和经历,感谢年复一年,永远相互支持的家人朋友……
可世上总有一小撮融不进“俗套”的人,不知道如何感谢过去的时间。他们战战兢兢地,不知道如何忘掉苦难;前路迷茫,不知道下一年要去哪里寻找希望。
十年以前,当贺祺和蒋洛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们都属于这一小撮人。
贺祺忽然起身,走进餐厅,打开一格餐边柜,一手拿着瓶酒,一手拎着两只古典杯;又走回客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