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佳损友(51)
蒋洛盟被贺祺扶着,艰难地在人行道上走着直线。干冷的风从大衣领口钻进来,蒋洛盟不知是太难受还是太冷,肩膀在贺祺手臂里轻轻发抖。
贺祺心虚,也有些愧疚,蒋洛盟毕竟是想帮他挡酒才会这样的。但贺祺又莫名奇妙地很生气。
虽然一直扶着蒋洛盟,贺祺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软话来:
“蒋洛盟你是不是疯了?自己能喝多少心里没点数吗?出门在外,万一出点事多不方便!你今年是十几岁吗?还学人拼酒?说一句你喝不了能怎么样?”
蒋洛盟咬着牙勉强笑笑,软言解释:“说我喝不了,他们会接着跟你喝。”
贺祺说得更起劲儿:“跟我喝就跟我喝啊!我酒量好着呢,他们几个我还喝不了吗?你别看不起人……”
“贺祺,”蒋洛盟忍不住打断贺祺的话:“你知道我不可能看着你被灌酒的。你当时去洗手间是去吐了吧?
贺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蒋洛盟抢了先:“你不用抵赖,中学那次你就这样。”
蒋洛盟的声音慢慢黏糊不清起来:“你知道吗,你当时看着就像被谁欺负了,下一秒就要哭了一样。但你又从来不会哭……”
两人走进了酒店,大堂的灯关了一半,前台只有一个人在值班。
贺祺把蒋洛盟扶进电梯轿厢,刷卡按楼层:“我吐了就吐了,吐了又不是不能喝了。我说实话,近五年的酒局上,我还真没遇到过醉得比我慢的……”
蒋洛盟忽然低声笑起来,眼眶有些红,歪着脑袋怔怔望着贺祺:
“但你这种喝法,一遍一遍吐,得多难受啊。”
贺祺愣了一下,脸色几乎骤然变了。可此时叮咚一声,电梯门朝两边打开,蒋洛盟又拖着贺祺的胳膊朝外面走了。
“反了!”
贺祺费力地纠正了蒋洛盟的行进方向,踉踉跄跄地把他带到房间门前,伸手到蒋洛盟外套口袋里摸房卡,推门把蒋洛盟扶进去。
贺祺把门卡插在门口的卡槽,长呼一口气:“好了吧,明天记得按时起床哈。我就先回去了,有事你……”
“找前台”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蒋洛盟忽然弯了腰,头下意识地朝卫生间探,往卫生间的地上吐了一滩稀稀拉拉的酒水和饭粒。
“嘶……”贺祺皱紧了眉头:“你就不能多走两步再吐吗!”
蒋洛盟吐完之后舒服多了,几乎要冲破脑壳的疼痛终于缓解,变成了昏沉的睡意。
蒋洛盟的身体越来越沉,两条腿也像没了力气,从贺祺的怀里往下滑。
贺祺臂力有限,搂不住他;蒋洛盟直接坐在了玄关的地上。
贺祺愣了,把腿往一边撤开。蒋洛盟就闭着眼睛,直接在地上弓着背躺倒了;全然不理满屋子酸臭的酒味,呼吸平稳。
“呵……”贺祺惊讶得干笑:“不至于吧?”
蒋洛盟像是没听到一样,把手臂垫在脖子下面,膝盖往回收了收,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了些。
贺祺懵了,眨眨眼睛喊他:“蒋洛盟?你去床上睡啊,这么冷,睡地上你明天肯定感冒的。”
“喂,”贺祺蹲下身,轻轻推蒋洛盟的肩膀:“你先起来,不嫌厕所门口臭吗?”
蒋洛盟仍旧没睁眼,散落的碎发落在睫毛上,轻轻颤了一下就算回答。
贺祺站起身来,在蒋洛盟旁边沉默着低头看他。
半晌,贺祺自暴自弃般叹了口气,嘟囔一句:“算了……”
贺祺跨过厕所门口的那滩污秽,打开淋浴头,把它尽数冲到了浴室的下水口。
余下的水渍还有酒味,贺祺又取了架子上一条毛巾,蹲下一点一点擦干。
贺祺不知道蒋洛盟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直到他忽地被人从后面揽住了腰,重心一仰,结结实实地倒进一个拥抱里。
贺祺吓得倒抽了口气。缓过神后,暗自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把手里的毛巾扔到一边。
贺祺把头朝蒋洛盟转过去:“又——怎么了蒋大少?”
蒋洛盟的眼睛已经清亮了起来,映着卫生间的顶灯照出来的余光,眼睫一瞬不瞬,似乎是很郑重地看着贺祺:
“贺祺,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贺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笑,喝醉酒后的蒋洛盟让人忍不住想逗,像只年幼的小狗。
贺祺笑着问蒋洛盟:“怎么?你也知道你喝醉酒后好‘肉酸’啊?”
蒋洛盟眼皮耷拉下来,眼睫眨了眨,语调里有些委屈:“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你老对我这么好,老是向我释放这种信号,我会想多的……”
贺祺知道蒋洛盟是认真在问,他也一直在逃避这个“认真”的问题。
但借着扰人心神的酒意,和“蒋洛盟明天就会忘记”的侥幸心,贺祺这次忽然很想说真话。
“我……是喜欢你。”贺祺苦笑:“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从来不是一件顺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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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第40章 (二十)限制级
一个固执的念头,就像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能在坚硬的土壤里扎根、开花,一夜之间就长成参天大树。
那两个“♂”交织的图标就是如此。
那当天晚上贺祺回到家,在床上躺下,几乎一整夜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仿佛一个荒谬的问题突然有了解法。
贺祺意识到,也许,这种“反常”的喜欢并不是虚浮的幻境,而是有途径可以到达的地方。
贺祺试着去看论坛,去翻帖子,发现跟自己一样的人并不少。他们有些在尝试找取向相同的朋友,有些在烦恼如何解决结婚成家的问题;也有人怀着和贺祺同样的苦恼,喜欢上了以朋友关系相处的人。
周六一早,贺祺换上了平时穿的休闲外套,背着书包准备出门。
刘美娜刚醒,坐在客厅的沙发床上,眼神还有些愣:“今天不是周末吗?要去哪儿啊?”
贺祺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跟同学约好的,去做小组作业。”
刘美娜没起疑心,点点头,问:“中午回来吃饭吗?”
贺祺边换鞋边说:“不一定,回来了我自己做也行,不用管我。”
刘美娜怔了一下,当即起身下床,光着脚跑来玄关门口,把自己的手包打开,一股脑掏出里面所有的港币塞给贺祺:“不回来就不回来,你们做完作业应该就到饭点儿了,这些钱你带着,请同学们一起个吃午饭!”
贺祺朝旁边退开了一小步,把刘美娜的手推回去:“不用了妈,我们讨论完就各自散了,不会一起吃饭的。”
刘美娜仍旧坚持,拉开贺祺背包的拉链,把钱直接装进去:“那也拿着,讨论的时候请同学们喝点饮料。”
贺祺也没再推辞,跟刘美娜点点头,就出门走了。
贺祺当然没跟刘美娜说真话。最后一学期了,大家都在忙着申请学校各奔东西,学校哪儿还会布置小组作业。就算布置了,那些拿到已经拿到录取资格的学生,也没有理由会配合完成。
贺祺在学校附近的地铁站下了车,出了地铁站后,看着手机地图,朝学校的反方向走了。路程大约十分钟,贺祺顺利找到了那家影碟店。
这家店也是贺祺在论坛里看到的,跟着论坛里发言者的指引,贺祺挤过拥挤的货架,在靠近扫帚间的一排货架上,看到了半面的同性题材DVD。
没错,这才是贺祺此行的目的。
《蓝宇》、《断背山》、《春光乍泄》、《喜宴》……贺祺细细读过影碟的名字,回忆着之前看到的论坛里的评价,仔细斟酌着要买哪一个回去。
影碟的价格比贺祺想象得更贵,就算加上刘美娜今早给他的那些,也只够买一张的。
贺祺在货架前蹲得腿都麻了,勉强选定了《春光乍泄》。封面上,两个男人在天台的地上拥吻,背后一片春光碧色,勃勃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