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佳损友(23)
洗衣粉遇水散发出的浓烈皂感香味,以及稍稍有些刺鼻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这就是蒋洛盟印象中,贺祺的味道。
是他一整年来,每天每天在贺祺背后坐着的时候,阳光从左手边的窗户里洒进来的时候,贺祺新换的衬衫的味道。
蒋洛盟心里好像瞬间空了。这几日生活里的混乱和琐碎,那些重量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浮在半空的,泛着柔光的,贺祺的虚影。
蒋洛盟一声不响地只身来到伦敦,没留下新的手机号码或通讯地址,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贺祺了。
事实上,当天晚上,蒋洛盟就在梦里看到了他。
贺祺的脸在梦里那么清晰。凑得很近很近,超出了人眼的聚焦范围,仍旧是清晰的。
蒋洛盟看到了贺祺冰透的褐色虹膜,看到了他轻轻褶起的微颤的眼皮,看到平直的睫毛下,贺祺倔强的、迷蒙的、脆弱的,同时充满着热切欲念的眼神。
蒋洛盟伸手去碰梦中人的脸颊,感受他鼻尖绯色下的鼻息,是潮热的……
早晨醒来的时候,蒋洛盟别无选择,洗了床单和被套,又烘干了。
而当天晚上,当蒋洛盟再次跌进那张单人床里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陷入了贺祺柔软且温暖的怀抱里。
城市陌生冷寂,黑夜淡漠无言。蒋洛盟厌倦了无止境的孤独,无法对脑海中虚幻的温存说“不”。
当晚,他侧着脑袋,把头埋进柔软的鹅绒被,合上眼睛,五指缓慢移动,探到了那处欲/望的终点……
十年后的今天,蒋洛盟沉默靠着卧室的门框,看着自己床上纯白色的床品。
他还记得当初选择它们的初衷——可以留住洗衣粉和漂白剂的味道。
蒋洛盟知道自己对贺祺的感情不清白,也知道贺祺喜欢男人。蒋洛盟一直觉得,凭借着高中时期的“初始优势”,他跟贺祺是有可能的。
可是蒋洛盟来Swipe这么久,在公司里公司外见过贺祺这么多次,贺祺看他的眼神每一次都是戒备的、怀疑的;像是一匹对着敌人虎视眈眈的狼。
小狼难驯,成年后的狼更是对任何异动都保持绝对警惕。
蒋洛盟仍旧记得,十年前,贺祺跟他接近、向他敞开心扉花了多长时间。十年过去,一切都重新回到零点,蒋洛盟在一次一次的惊讶和失落中发现,贺祺“不认”他了。
物理距离上确实是近了,但还是只能在梦里接近。
但也万幸,还能在梦里接近。
第二天,蒋洛盟难得一见地迟到了。
到办公室的时候贺祺已经在了,桌面上的咖啡杯里只剩了些没化完的冰块。
贺祺的目光太特别,蒋洛盟从踏入办公室的第一秒起,就感受到了那种无法忽视的视线跟随。
也许是因为睡得久了,蒋洛盟又“打了败仗”,这天的心情和天气相似,潮湿阴沉。
蒋洛盟没打招呼也没抬头,拿起自己桌边放着的马克杯,躬身在座位后面的饮水机上接水。
贺祺主动走了过来,在蒋洛盟的办公桌前不远不近地站定,往蒋洛盟桌上放了几份文件:
“蒋总,这些是今早送过来的需要你签字的文件,都是项目组那边送上来的。”
“嗯。”蒋洛盟一手扶着杯子,没办法转身:“放下就好了。”
“再就是,二组的项目听证会改期到今天下午了,地点没变,可能需要你去一下。
“还有一个供应商往这边打了电话,想让你到了之后给他回电,号码我用便利贴粘在文件夹上了。”
蒋洛盟接好了水,在椅子上坐下,看到了贺祺放在桌上的文件,边喝水边点了点头:
“嗯。”
可贺祺仍旧站在原地不动,两手在身前交握,一种非常正式且拘谨的站姿。
蒋洛盟有些纳罕,把手里的杯子放下,问:“还有事?”
贺祺看着蒋洛盟的眼睛,眼神闪烁,双唇紧抿,重重地点了点头。
蒋洛盟靠上了椅子背,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着贺祺,沉默着等着听他还要说什么。
蒋洛盟清楚地看到贺祺的咬肌动了动,像是要做什么重大表白一样,做了个深呼吸才开始说话:
“蒋总今晚没有安排的话……能赏面一起吃晚饭吗?我订了山顶餐厅的位置。”
蒋洛盟的眼睛难以抑制地睁大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
像是正飘着雨的乌云一下子变成了晴空万里,早晨的沉郁一扫而空。似乎办公的嘈杂声都像鸟雀啁啾一样悦耳,灰沉沉的天空也在他眼中变成了浅蓝色,整个世界像天神降临一般,全部亮了起来。
蒋洛盟面上不动,实际上心跳已经冒到了隐隐泛甜的嗓子眼。
真是没救了,蒋洛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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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相杀要到相爱part了!
第17章 (十六).判断失误
山顶餐厅在港岛区,顾名思义,矗立于山丘最高处。
在贺祺和蒋洛盟还上中学的时候,山顶餐厅就已经是非常有名的地标建筑。
那时候的山顶餐厅风头无两,一个台位要提前一周预约。那可不单单是一顿饭一个餐位,更是一晚极致奢华浪漫的体验,是所有爱人们心向往之的完美约会。
十年后的今天,随着更多氛围好、景色好、交通更方便的餐厅出现;山顶餐厅虽仍在继续营业,但远没有之前那样火爆,更多只是代表一种老派的情怀。
晚上下班之后,贺祺开着蒋洛盟的专车过了海,按照导航走了一段盘山路,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
也许因为这天大多数时候都是阴天,太阳刚落,风就也变得凉起来。夹杂着潮润的泥土味和青草香,轻柔地拂过来。
门口有打着领结的服务生代客泊车,贺祺和蒋洛盟被另一位服务人员带领着,走过古老的吱呀作响的木质台阶,上到餐厅的二层,跟随着暖黄色地灯的指引,在窗边一个铺着白桌布的小圆桌上落了座。
还没坐稳,就有另一个服务生过来,在桌边微微俯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用点火器把桌上的无烟蜡烛点亮了。
气氛好像忽然变得有些不对,贺祺忍不住想要阻止:“呢个我哋唔需要……”
但服务生已经把烛台上的蜡烛都点燃了,闻言愣了一下,偏头看向贺祺:“但是一阵间呢边会好黑嘎,冇蜡烛真是唔得喔。”
蒋洛盟倒是很满意这种氛围,微笑着说:“冇事冇事,就咁啦。”
毕竟前一天是蒋洛盟提出要去山顶餐厅的,贺祺以为这里只是氛围好一点,环境好一点,比较受情侣欢迎而已。但他没想到,来这里的竟然只有情侣!贺祺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他们低声调笑时飘过来的粉红泡泡。
贺祺和蒋洛盟是一下班就过来的,到得不算晚。本来贺祺是想边吃边聊聊的,但由于是第一次来山顶餐厅,贺祺显然错误估计了餐厅氛围的“可怕”。
此时贺祺只想快速点菜,快速吃完,然后快速离开。
山顶餐厅做的是法餐,每天的菜单不同,从头盘到主菜不过两三种选择。两人又都没有忌口,很快就点完了。
服务生职责已尽,拿着菜单很快离开了;桌上又只剩贺祺和蒋洛盟两个人。
贺祺避无可避地,一抬眼,就对上了对面蒋洛盟的眼睛。
或许所谓的“烛光晚餐”真的有它存在的道理。天色暗下去之后,桌上细微晃动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在人眼底时一闪一闪的,在昏暗中,有种暧昧又水润的倾诉感。
贺祺看到蒋洛盟对他轻轻地笑:“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吃饭?”
蒋洛盟问题的重点在于“为什么来这儿”,但贺祺的理解是“为什么请他吃饭”。
贺祺当即调整心情,在椅子上坐直了,神色诚恳:
“我是想跟你赔罪的。昨天Mena的项目,是我不对。我们既然说了要合作,我就应该要相信你才对;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跟你发脾气,很不礼貌,也很伤人。我不是有意的,还请蒋总别跟我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