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鸡尾酒(15)
程铄习惯性地将两个台阶并作一步,步伐轻盈得像是要飞起来。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他倏地止住脚步,身体由于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
程铄疑惑地掏出手机,心说谁没事给他打电话——
宋汶渊。
来电显示上,无比熟悉的名字刺入瞳孔,黑底屏幕隐约照出自己滑稽的面容,程铄怔怔地看着,情绪在眼底涌动,手机铃声在耳边渐渐淡出。
是,他有宋汶渊的联系方式,因为他大一曾是校学生会干事,每个干事都需要保存学生会会长的手机号码。
恍惚想起,当年存下号码时,他曾白日做梦地想,或许有一天宋汶渊会记起他,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梦想又一次成真,却来得太迟、太荒谬,生活好像总是在捉弄他。
霎时间,手机铃声从头响起。
程铄陡然惊醒,原来他刚刚一直没接,通话自动结束,对面重播了他的号码。
他眼睫颤了颤,还是按下了接通键,“喂?”
“程铄。”
这可能是他上大学以来,第一次,从宋汶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在酒吧碰到你,我就觉得你面熟,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我之前在画室见过你,我高二的那时候。”
被遗忘的人竟然还会被重新记起。
“酒吧里不小心把酒水泼到你身上,我真的很抱歉。”
宋汶渊的语气有种久违的温柔,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高中。
“没想到你也考上了阫江美术学院,还去了学生会,我曾经有段时间是学生会会长,所以我觉得,我们俩挺有缘分的。”
不是缘分,是他为了名正言顺地拿到宋汶渊的联系方式,才加入了学生会。
程铄喉结滚了滚,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嗯。”
“既然我们高中是校友,能有空聚一聚吗?”
“我很想再见见你。”
那一刻,他的潜意识在催促他答应,却在脱口而出的那个瞬间,回想起宋汶渊把酒水泼在他身上时,轻佻的神情。
生活果然在捉弄他。
程铄将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几秒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好意思,我——”
“还记得画室楚老师吗?”
宋汶渊当即打断了程铄的话,“她也想见见你,她带的学生里面,只有我和你考进了阫江美术学院。”
“这周六,她就要离开桦沣市了,她想在离开前和我们见一面,做个告别,她好歹是我们的恩师,所以我希望你能来。”
原来是这样么。
程铄思索良久,还是松了口,“好吧。”
“那我们周六早上九点见,可以吗?”
“可以,在哪里?”
“咖啡馆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原本应该在周六更新,我补上啦,所以明天会更
第14章 “血腥味。”
周五晚上,躺在芙蕖佳苑的大床上,程铄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宋汶渊的突然来电,细盘下来有数不清的疑点,自己当时竟然没有察觉,就这么头脑一热地答应了——大概是初恋的头衔在作祟。
思来想去,程铄还是从手机列表里翻出了楚老师的电话。
两年没联系了,果然没有打通,可能是换了手机号码。
程铄又点进微信,发消息问楚老师怎么突然要离开桦沣市了,一晚上没有回音。
其实还挺正常的,楚老师的列表里有无数学生,哪怕一人只发一条,都能汇成海淹没了她,记得当年那时候楚老师就很忙,忙到给她发消息,基本上都是隔天回。
程铄直觉宋汶渊的言辞有些奇怪,但毕竟他们约在白天,咖啡馆又是公共场合,他想宋汶渊应该做不了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楚老师,他可能会现在打电话给宋汶渊,直接取消明天的见面。
可万一真是他误会了宋汶渊的用心,万一真是楚老师提出的想见他一面呢?
那他不想让楚老师失望,他当年能考上阫江美术学院不止他一个人功劳,他真的很感谢对方。
周六上午八点半,程铄带上水果和花束,根据宋汶渊发来的短信里的地址,找到了他们约定的咖啡馆,他仰头看了一眼店招——
这不就是陆淮骞白天的莫蓝酒吧?
一时心情有些微妙。
推门而入,程铄很快就找到了宋汶渊的背影,他径直走去,坐到对方面前,水果和花束放在手边。
“老师还没来吗?”
“没有,老师刚刚和我说她路上堵车。”
语罢,宋汶渊站起身,“她应该快到了,我们去接她吧,她还没来过这家咖啡馆,我怕她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
程铄想了想,又把花束和水果拿上。
老城区的色相偏黄,宛如经年已久的、泛黄的绘画纸张,整体纯度和明度低,仿佛调色时不小心加入了过量的黑色。
红砖黑瓦砌出昏沉的高墙,高墙把梧桐树挤到狭隘蜿蜒的路边,树木延展的枝叶顶起炎炎红日下坠的光,影子化作灰色的巨网,砸在来往的行人身上。
程铄虽然跟在宋汶渊身后,但始终和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直到宋汶渊忍不住了,回头催促,语气颇有不耐烦的意味,“你走快点,我怕你跟丢了。”
程铄闻言靠近了几步,也算是给对方一点薄面,他们还是相隔甚远。
“那天我在酒吧见到你,就觉得你面熟,”宋汶渊转头问道,“你还记得画室的事情吗?好像是我高二上学期的寒假吧?”
怎么会不记得。
程铄抿了抿唇,却含糊道:“有点印象吧。”
“那你对我是什么印象?”
“画画很厉害。”
“除此之外呢,比如性格方面?”
“我不敢对别人的性格随意妄加评论。”
“不敢么?”宋汶渊莫名其妙地、突兀地笑了一声,却不再多言,又回过头,独自一人在前面走。
程铄始终与眼前的背影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恍然间,他想起高中那时候,总害怕自己靠得太近了,于对方而言是一种打扰——
脚步陡然止住。
程铄发现他此刻正站在逼仄的巷子里,茕茕孑立,身侧是两面斑驳的高墙拔地而起,摇摇欲坠,脚下是奇形怪状的石砖铺成的路,坑坑洼洼。
阳光照进巷口,勉强几寸光影。
不远处,宋汶渊忽然转过身,看着程铄的脸,竟是轻轻笑道:“你怎么往前不走了?”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迎接楚老师的好地方。”程铄眯起眼睛,“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我站在这里同样可以听见。”
然后宋汶渊无缘无故地来了一句,“你会不会和很多人一样,觉得我很讨厌?”
程铄有些不明所以,他静默须臾,才说道:“你当年帮过我的,在画室里,你帮我澄清了谣言,我那时候很感谢你,所以我不会觉得你讨厌。”
话音刚落,程铄从宋汶渊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茫然。
他以为宋汶渊忘记了当年微不足道的小事,猜测对方会接着问他是什么谣言——
但是没有。
下一刻,茫然的神色裂变,转为轻薄的讥诮,宋汶渊大步朝程铄走去,直到整张脸怼在程铄的眼前,近得不能再近,“你很感谢我?”
他的眉目间透出几分渗人的寒意,“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校园论坛上匿名骂我?”
程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问我什么?”宋汶渊盯着程铄的眼睛,“我还想问你为什么?”
他似是联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声音变得越来越尖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态?你就那么想作坏的我名声?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这么恨我吗?我的私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铄当即否认,“校园论坛的贴子不是我发的,你被骂与我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