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51)
越急便越是解不开。
忽然,我的手被紧紧握住。
我抬起眼,对上沈见青的眼睛。他眼眸黑沉沉的,里面藏着汹涌的情绪。他的声音也很低,像是含着勾子:“遇泽阿哥……你弄得我好痒。”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脸上那道疤似乎并没有损毁他的外貌,反倒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
砰,砰,砰……
有什么声音震耳欲聋地炸在我的耳朵旁边。我辨别了很久才惊恐地发现,那居然是我的心跳声!
我猛地回神,挣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你的手明明可以自己抬起来。”
沈见青有些懊恼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我坚定的脸,他最后只得自己脱下了单薄的上衣。
现在已经是盛夏,一场大雨之后,暑气却还是很快就卷土重来。他一脱下薄长衫,就露出纤细却结实的躯体。
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沈见青的身材还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身形单薄却并不细弱,骨架纤细修长,上面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但我并不怀疑这样的躯体会在一瞬间爆发出怎样的力量,因为我亲身尝试过。
沈见青随意地把长衫丢在脚边,然后说:“背后我真的擦不到。”
“那我只帮你擦背。”我一边说着,一边拧了布巾上前来。
沈见青肩膀宽而腰身狭窄,肌肉不过分发达但胜在匀亭。只是他裸露的背上横陈着条条伤疤,大部分都已经愈合了,留下一道道深褐色的痂。
最深的那一条在他的肩胛骨上,当时几乎是见了骨头,放在外面肯定需要缝针的程度。但芦颀的医术不错,沈见青的恢复力也很强,现在那里已经是一道暗红色的疤了。
这些,都是为了给我采那药而受的伤吗?
我心里一阵抽缩,像被钢针扎了一样,很难受。
在此之前,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自己,这件事是他自己要做的,我并没有要求过他。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而我没必要为了沈见青自己的决定而去为难自己。
所以他受伤我可以表示同情,但却绝对不能自责。
可当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开始想象他是怎样从峭壁上跌下来的,想象那一瞬间他有没有害怕。
“你后悔吗?”我忽然问。
沈见青立时明白了我没头没脑的提问,轻笑着说:“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从不后悔。”
从不后悔吗?
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他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愿意为了我去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的人。
第48章 纯如稚子
山里的天气变幻莫测,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好大的雨,树林都被浇透了,触目都是如洗濯过般的绿意。但临到傍晚却起了太阳,太阳倚靠在山的那头,倾斜的阳光洒满山间。
沈见青的伤好了很多,生活好像便渐渐平静下来。他脸上的那道疤最后还是留了印,像是一个标记,时时提醒着我,沈见青为了我愿意做的一切。
吊脚楼外的树林很安静,连鸟叫都没有,我不知道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沈见青是怎么一个人孤独地过来的。
我在走廊下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树林里隐隐传来嘶哑的哭号。
我停住想要离去的脚步,屏息静听。
“呜呜呜……枯努……呜呜呜!”
真的有人在哭!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可一切都似乎隐没在密林之后,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晚风吹来,树影婆娑。
这场景放在别的地方一定会沾上些诡异的恐怖色彩。
但我偏不信鬼神,心里还忍不住地生出几分好奇。
这声音嘶哑低沉,是个男人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男人在外面鬼哭狼嚎?
我脚下一动,下意识向后看了看沈见青的房间。他现在应该在屋子里静休,或许已经睡着了。
想到这里,我试探着举步向着树林走去。
一场大雨的洗涤,让树林里的气息很干净,泥土也是柔软而松弛的,一脚下去就是留下小印。无尽的落叶铺陈在地上,一片萧索。
越往树林里走,那嚎哭的声音也越大,里面那刻骨铭心的绝望和悲伤,全部通过声音传递到了我这里。
究竟是谁这么难过?
我继续上前,四处张望着。攀折下一枝遮挡视线的树枝,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灰黑色的身影正坐在一棵巨大的古木下,正埋着脑袋,哭得伤心。
他的脸全埋进了手心里,只留了一个乌黑的头顶给我,看不清是谁。因为哭得伤心,他的脊背还在一起一伏。
看起来这么高大的男人,却躲在树林里嚎哭,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想着,还是不要再继续上前去,否则他见到我肯定也会尴尬。
我正想着,又轻又慢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没想到我脚下正是一根断枝,被我脚一踩,发出了很清脆响亮的声音。
“咔吧!”
这就很尴尬了。
前方的哭声顿时止住,那个男人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
居然是阿颂!
他脸上沾满了泪水和鼻涕,眼睛红肿得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哭得久了,一时情绪还不能平复,胸口不断地抽咽着。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哭成这幅熊样?
不过他现在心如稚子,会这般嚎哭也算正常。
“猛欧……”阿颂一边抽抽搭搭,一边艰难地说。
我上前说:“怎么了?你,你怎么在这里哭?”
阿颂歪了歪脑袋,清澈的眼里写满了迷茫。
他说的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他也听不懂。
阿颂端详我,歪着脑袋,浓密的眉紧紧地蹙在一起,似沉思似焦灼。
难道他想起了什么来?
可好半晌,阿颂眼眸里的思索又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天真。他瘫坐在地上,面颊泪痕斑驳,对着我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叨着我听不懂的东西。
“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我迟疑着,虽然知道他听不懂,却还是下意识地问着。
阿颂急得拍打着地面,眼睛里又开始溢出泪水,匍匐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索着。他脸上全是惊慌和绝望,不肯放过任何一寸土地。
他肯定是丢了什么东西,才会这么担心。
看他可怜兮兮的,我心里也很酸楚。说到底,阿颂是为了救我的伙伴们才会叛离苗寨,落到现在这个模样。
我们的到来也搅乱了他们原本平静正常的生活。我心里对芦颀和阿颂是一直有愧疚的,如果现在我能帮上什么,那自然是很好的。
想到这里,我也蹲下身子,与阿颂一起在树林里一寸一寸地翻找起来。
只是他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也不知道他究竟丢失了什么东西,我便只能凭着直觉和猜测。好几次我摸到了一些看起来应该会蛮有趣的东西,问他,可他却瞥了一眼之后就转过头去了。
究竟是什么呢?
太阳一点点下山,树林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温度也随着光线的变化而逐渐降低,树林里变得森寒。
如果再找不到的话,就只能放弃了。这里没有照明工具,晚上什么都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更何况是找东西?
我俯在地上摸索了许久,累得腰背酸痛。可阿颂还在不知疲惫地摸索着。
“明天再找吧,天黑了,你该回家了。”我捶了捶酸软的腰,冲着兀自还在寻找的阿颂说着,想要去搀扶他。
可阿颂倔强地打开了我伸来的手,头也不抬。我无力地叹了口气,打算去找芦颀阿叔,让他来把阿颂带回去。
我刚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突,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与松软的地面质感完全不同。
我抬起脚,却见在几片落叶之下,掩盖着一张方方正正的东西。
那是……
我拧紧眉毛,目光凝聚在那上面。
那是一张白蓝为底的塑料卡片,卡片的正上方用隶书写着“盐城大学”,而在字的下面,是一张红底的证件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