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26)
“我……”
沈见青直视我的双眼,语气宛如逼问:“你不是说过,不会嫌弃我的吗?这么快,自己说过的话就不作数了?”
“我不是,我没有嫌弃你。”他嫌少露出这样冷然的表情,我有些不习惯。
沈见青继续说:“还是你知道了我的心意,所以就不敢见我了?”
没想到他这么大胆直白。
也是,他之前明明已经试探过多次,是我一直不肯相信罢了。
“沈见青,你还小,或许你这并不是喜欢,只是孤独太久,遇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后产生的依赖……”我努力摆出一副哥哥的样子,试图去说服他。
沈见青定定地看着我,我在他幽深的目光下,渐渐说不出话来。
但他最后却叹口气,变回了之前我熟悉的样子,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他说:“你中午没吃饱,我给你蒸了糯米粑粑,在厨房里。”
“啊……”我猛然抬眼看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想着我中午饭没吃饱。
紧接着,他又从兜里摸出一个素白色的布包,鼓鼓囊囊的,周边一圈阵脚细密而崎岖。
“这里面是防蚊虫的草药,你带在身上就不会有蚊子来咬了。”
他递到我面前,看我迟迟不收,便塞进了我胸口的口袋里。
淡淡的药草香萦绕了我。
他放完,看了我最后一眼,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藏青色背影,看着他纤薄的背和细瘦的腰身,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心里酸涩发苦,连带着喉咙里也紧紧的,眼睛发胀,有东西已经破土而出。
沈见青太好了,即使知道我在回避他,还是这样像个一往无前的傻子一样对我好。
就算是木石人心,也难免心旌摇曳。
更何况我不是木头人。
直面内心地说,任谁对着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都很难完全招架。我承认自己的理性和循规蹈矩,但我也承认,我或许对他是有一点好感的。
对他年幼失怙、受族人欺负的怜悯同情;对他半路伸出援手、仗义相助的感激;对他顽强独立、生长得心善澄澈的欣赏;对他抱着我倾诉时那一个瞬间的心荡神摇……
但只是好感,也仅此而已。
如果他是个女孩儿,我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我猛地止住了自己的思绪。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所有以如果为前提的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摸出了衣兜里的那个药草香囊,伸出手指捏了捏,鼓胀如我此刻的心,默默叹了口气。
沈见青很好,但他终究是个男孩子。
第23章 观礼诡事
天色快黑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他们所说的砍火星仪式。
我们刚刚上拱桥,就远远地看到轩敞的堤坝上燃着熊熊篝火,火星迸射到空中,画出点点荧光。靠近堤坝,热意滚滚而来,干燥的气息烘干了所有的潮气。
天上星子点点,地上火星迸溅。
有了对比才知道,硐江苗寨的篝火只是做做样子的小儿科,这里的篝火几乎有两人高,火焰冲天而起,照得四周亮如白日。
有几个男子在吹芦笙,很投入的模样,曲调时而悲哀时而激昂。几个穿着深黑色苗服的女子手挽手,围绕着篝火在一边吟唱一边舞蹈,那舞姿并不曼妙,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更有一圈苗民环绕着篝火席地而坐,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堤坝上用竹子搭建了一个高台,那个老人笼着手端坐其上,而美貌的皖萤照旧俏立在他身旁,一双眼睛紧紧地凝视在到了沈见青身上。
看,他并不缺女孩儿的喜欢,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想到这里,我心里竟生出些酸涩。我低下眼,强自忽略掉心里的感受。
见我们几个到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他们脸上没有表情,肃穆沉静,甚至有些悲伤,视线在火光下闪烁跳跃,宛如藏着幽幽鬼火。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头慢慢浮现三个字——鸿门宴。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我们一来,几个苗民便起身,引了我们“入座”——实际上是席地坐下。
“徐子戎,我坐你旁边。”我说着,拍了拍徐子戎的肩。温聆玉则自然地坐到了我的另一边。
已经坐下的沈见青连头都没有抬,只脊梁挺得笔直。
徐子戎欣然同意:“好啊!好兄弟,离不开我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看了看周边的人,我发现温聆玉另一边的男人竟是前天在人群中,用异样眼神盯着她的那个。他看到温聆玉,很欢喜的样子,憨厚的脸都微微涨红。温聆玉显然也发现了他,脸色僵硬。
现在我们坐都坐下来了,再忽然提出交换位置好像有几分刻意和无礼。温聆玉只尽可能地与他拉开距离,而与我之间的距离就不可避免地缩小了。
不一会儿,围绕着篝火的舞蹈就跳得更加激烈起来,芦笙曲调也越来越激越。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都庄重虔诚地凝视着篝火。
“这是在做什么啊?”我听到邱鹿小声地凑到徐子戎耳边,“看起来好怪。”
徐子戎挠挠脑袋:“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仪式,感觉不像是什么节日庆祝啊,他们的脸都垮着。”
邱鹿说:“你问问李遇泽,他看的文献多。”
我只得摇摇头:“我也没有在文献上看到过砍火星仪式,或许是生苗独有的节日。”
我身边的温聆玉也点头:“嗯。我看的书里也没有提及的。”
徐子戎说:“鹿鹿,你坐得离小沈近,你问问……”
徐子戎话说一半,对上邱鹿挤眉弄眼的表情,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邱鹿侧背着沈见青,右手不着痕迹地搭在徐子戎胳膊上,眼神不断后瞟,示意是沈见青,同时用夸张的唇语无声说:“他今天心情不好。”
今晚这一路走来,沈见青都没有对我们说一句话,只埋头走路。好几次徐子戎和邱鹿要去与他说话,他要么回避,要么只是寥寥几句应付。
“怎么了?”徐子戎回过头对我说,“我看你和他最聊得来,他怎么了?”
“我……”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也不可能要把我和沈见青的事情告诉他们,我只得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解决一下。”
“哎!”徐子戎冲我招招手,“这里没有厕所……”
我忍不住轻声笑了下,独自往堤坝后的竹林里去了。
堤坝上的篝火烧得旺,竹林里虽说不上亮如白昼,但视物也是无碍。
我本来没有生理问题要解决,但为了装得像一些,便翻过一座小丘,躲到后面去了。
等我站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话题肯定也扯开了,便打算往回走。
我刚翻上小丘,却看到前面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手里端着小坛子,另一个则正揭开坛子的封口,凑近了酒坛不知道是放东西、闻酒味还是抢先品尝。
嗯?我心头一紧,直觉告诉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那两个人没一会儿便走出了竹林,向着堤坝走去。我翻出小丘,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不安感。
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
我惴惴不安又神思不属地回到堤坝,徐子戎拉着我坐下,说:“阿泽,你闹肚子啊?去了这么久,脸色却这么难看。”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看到的东西说出来。如果那两个人是正常行为,那我忽然站出来说这些不就显得不信别人、小人之心?
“不是……”
但也来不及我说什么,忽然场上的芦笙曲调陡然升高,声音激越,震动得耳膜生痛,心神也随之震荡,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一段芦笙调似的。就在曲调达到顶峰的时候,出乎我们几个的预料地,所有吹笙的男人动作一顿,声音猛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