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9)
无视姐姐“两个1没有好结果”的诅咒,孟舟微调了计划,重新定位自己的身份,之前他给自己的人设是金河大厦的金融精英,年薪百万,浑身名牌,谈笑间元宇宙、虚拟币尽在掌握,可怜高处不胜寒,孤独寂寞冷,靠买花啊草啊,聊以慰藉。
在他英俊的外表,逼真的演技,和几乎每天上门送钱的多重夹击下,单纯的莓莓早早被他拿下,什么老底都跟他掏。
……虽然好像都是没用的底。
现在嘛,这套估计对江星野没用,他就住在他们家对面,什么年薪百万的精英会住那个破房子?这案子说不得还是要从江星野身上突破,他脸一沉,跳出夹缠不清的算账:“江店长,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不检讨自己,反倒对顾客兴师问罪?”
孟舟那张号称一皱眉就吓哭小孩的脸,果然威力十足,莓莓一见他摆脸色立刻蔫了下来,不敢说话,眼圈都红了,瞧得孟舟有些心软,却还要撑住凶相。
可江星野看不见,管孟舟臭脸好脸,他只把莓莓劝到一边,安抚她放心忙别的去,以后孟舟都由他接待,他不敢拿她怎么样。
莓莓千恩万谢,店长实在是对她太好了,太善解人意,就是有点纳闷,这个孟先生怎么好端端的转了性?
江星野指了指脑袋,小声说:“可能这里有问题吧。”
“那孟先生今天想买什么花?”再站到孟舟身边服务时,江星野又恢复笑容,灿烂得不逊于午后阳光,身姿笔挺,态度毕恭毕敬,挑不出一点错,和当日在餐厅服务一样尽心尽责。
“我随便看看。”孟舟昂起头,高姿态地把手背在身后,像阅兵似的在花丛中流连,他指着眼前一抹娇艳似血的花说,“这朵玫瑰还可以。”
“哦?”江星野凑过来嗅了嗅,摸了摸,才说,“孟先生,这是月季。”
第8章 吃糖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孟舟绷住骄矜的表情,脸上已经烧起来,江星野这什么鬼鼻子,眼睛看不到,凭嗅觉就能辨出是什么花?
“我还能不知道那是月季?考考你罢了。”孟舟没忍住,为自己挽了一回尊,“再说,管它什么花,好看不就得了?”
江星野笑笑,没有揭穿孟舟贪图花的美色,压根就是个“花痴”的事实。他折回前台,拿起店里的零食盘,递到孟舟跟前:“孟先生,吃颗糖消消气吧。”
吃了就闭嘴吧。
背对着他们浇花的莓莓听得简直五体投地,瞧瞧店长,这才是服务业的帝王,不卑不亢,软硬兼施,比之前那些只知道插花,或者只知道骂她的店长不知强了多少倍。
孟舟扫了一眼托盘,只一眼就看见零食堆里的的跳跳糖。又是跳跳糖。
江星野没来的时候,花店根本没有放这种零食的歪风邪气,这人是不是走到哪,就把跳跳糖带到哪啊?
随便就能吃得到的玩意,自己却当宝贝一样收藏起来,孟舟心里的火蹭地一下顶上来。
“什么破烂零食也拿来给我吃?”孟舟模仿着反派的口气,一抬手臂就要搡开,哪知道手臂才伸出去,就被江星野一把抓住。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孟舟按住江星野的手差点给他来个擒拿,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演戏,生生止住动作,对方冰凉的指尖却趁机忽然贴上他的唇。
一丝草木花香似有若无飘在鼻尖,柔软的指腹在他唇珠上不轻不重地碾了一碾,孟舟顿时牙关松动,一恍神,粗糙的颗粒顺势滚进嘴里,他哑火了。
推辞没有看中的花走出花店的时候,孟舟悔不当初,一条平整的马路愣被他走出了石子路的效果,头重脚轻,脚步错乱。刚才他怎么就……怎么就张口了呢?
把糖送进他嘴里还不够,江星野的手指似乎还意犹未尽,又蹭着他的唇肉描摹了一圈,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孟先生,甜吗?”
可恶,这个男人就是在勾引他。在餐厅是这样,在花店也是这样,不管是否装不认识,他都像《西游记》里美貌的妖怪,守着自己的洞府等孟舟上钩。
幸好当时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莓莓又在另一边给花浇水,应该没有看到江星野的小动作。
走到街巷的僻静处,孟舟深呼吸几口,小心地吐出那颗跳跳糖,用纸巾仔细擦干净,放进了密封袋里。
那颗糖再从密封袋里拿出时,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候。
糖是粉色的,上面撒着亮晶晶的糖粉,被四周灯光一照,晕出虚假的珠光宝气。形状被唾液消融了一点,但大部分都保留下来。
老赵警官打量着这颗跳跳糖,咂了一下嘴:“小兔崽子,靠这种小零食行贿可不行啊。”
“就你这职级,犯得着老子行贿?”孟舟白他一眼,说,“拿回去验一下,保证这玩意有猫腻,八成就是你要的证据。”
老赵那双总是半眯着好像总睡不够的眼睛陡然有了神:“你怎么知道?吃了?”
“咳……”孟舟不想提江星野喂糖那一茬,色厉内荏地叫道,“不尝一下怎么知道有问题?”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把这个糖和案子联系起来,可当江星野的指尖触到他的唇时,那瞬间传递的情绪太过复杂,让孟舟下意识对那颗跳跳糖多留了个心眼。
怪也怪他这个小能力,不擅长识别过于复杂的情绪,只能帮忙拉响他心里的警报。
果然,他才舔了几下,就感觉出这糖味道不对,赶紧离开花店,把这小东西从嘴里吐出来。
“行吧,我收了,”老赵把糖装回密封袋揣进自己口袋,伸手拍拍孟舟的头,“臭小子,悠着点。”
“我有分寸。”孟舟摆手,回了个口头禅。
那边老赵已经乐呵起来:“我才骂你几句,立刻就有了进展,看来以后得多骂。”
“得了吧您,我可拒绝棍棒教育、挫折教育那一套,”孟舟斜挑眉毛,眉间疤也跟着活了似的,拇指食指摩擦比划了一下,“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您不得意思意思?”
“去去去,没预算没预算。”老赵张开手臂,像铁公鸡亮出翅膀,他想轰孟舟下楼,却被飘动的床单当头糊了一脸,烦躁地骂道,“你干嘛非要选天台当接头地点?!”
孟舟也忙着一起扒拉床单,振振有词:“那《无间道》不都这么演的吗?“
“搞搞清楚,人家是卧底,你是线人,职级差远了。”老赵刻意在“职级”二字上加重语气。
孟舟笑,做作地长叹一声:“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这都快十年了,阿sir。”
老赵差点心肌梗塞:“扯淡,你回东越才一年多好吧?”
孟舟冷不丁开口:“从我高中辍学,于叔那任开始,也差不多十年了吧,时间真快啊。”
对话戛然而止,老赵哑然,想说点什么,手伸出去却什么也没抓到,眼睁睁见着孟舟背对着他挥手告别,分床单、拂被罩,潇洒地离开了天台。孟舟挺拔的后背已经不像当年那个高中生那么单薄,可华灯下被拉长的影子,还是如出一辙的孤傲。
天台上大风不止,老赵拨通内线电话,话语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小孟挺好吧……给个机会……”
他踩住天台上的碎砖头,探头往楼下瞥,正看见孟舟一抹黑影汇入霓虹涂抹的人流,很快不分彼此。
这小子单论长相,其实太出挑,不适合当线人,但他高中辍学后就在街头混,讲义气,人大方,三教九流都喜欢他,哪怕离开东越市去了北方,也照样吃得开,听他说,漂泊的几年他还继续干着线人的老本行。
说实话,老赵不理解有人对这行爱得如此深沉,什么毛病,安生日子不过,非要干这个?虽然警方会替他保密身份,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卧底的警察都有可能暴露被罪犯报复,死于非命,何况是线人。
之前老赵也劝过孟舟:“老于也不会希望你一直这样,没个稳定工作,还打光棍,俗话说,花无百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