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55)
爱意就这么一次次磨损、消耗,最终面目全非,变成薄薄的一句结论,“喜新厌旧”。
江星野抬眼,湿润的眼珠转动着,手向上细致摸索,寻找孟舟的脸,声音微微颤着:“你呢?你又记得几个上学时的同学?学生时期的初恋,还有印象吗?不记得了,对吧?人嘛,终究是会长大的。”
而爱这东西,很脆弱。
孟舟啧了一声,侧了侧头,把脸贴上江星野的掌心,由着他探索自己脸部的每寸肌肤。
“说他们就说他们,怎么扯我身上了?这能一样吗?我读书的时候,就没谈过几场正经恋爱,和不萨、泽彩他们不能比。不怕你笑话,那时谈恋爱,纯纯打发时间……”
他感觉到江星野动作一顿,便自己用脸磨着江瞎子的手掌,淡淡地说:“是,我承认自己喜欢新鲜和刺激,但这些未必和长久矛盾。我爸妈也是少年相识,走到最后,还是恩恩爱爱,很多新花样。他们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教我的,我相信自己也能找到他们那样的感情。”
孟舟抚摸贴在自己脸上的手,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那么悲观?”
背后的人笑出了声,笑声震动胸腔,嗡嗡的。
“因为我没有你那样的好父母?”江星野捏了捏孟舟的脸颊,哂然一笑,“我爸是个工作狂,他的脑子里,爱情占的分量少得可怜,我妈恰恰相反,她缺爱会死,他们俩根本不适合,却阴差阳错相遇、相爱,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不及时止损,还犯下最大的错误,生下我。”
第一次听江星野如此认真地提起父母,却是这样的内容,孟舟眉头一皱,反身抱住他,与他额头相抵,叱道:“胡说什么,你的出生是很好的事。”
江星野眨眨眼,眼睛弯弯,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才说半句“有吗”,肩膀忽地被孟舟的下巴重重一嗑,自我否定的话被迫掐断,他嘶了一声:“很痛啊。”
“哦,你也知道痛啊?”孟舟搂紧他,头歪在瞎子的肩膀上,用下巴尖缓缓碾过他肩膀的细肉,“江星野,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这回江星野倒是答得很快,似乎已经从下午的冲击中缓过来了:“不喜欢你,怎么会带你来这?吃饱了撑的,还和你上那么多次床?”
他被那块尖尖的骨头,碾得骨缝里都发痒,痒得止不住笑:“是喜欢啊。”
“那为什么……”
“喜欢你的人很多的,不萨、泽彩那两个小朋友,才认识你多久,就对你产生依赖,你一劝泽彩他就听。莓莓也喜欢你,老和我分享你在微信上又发了什么奇谈怪论,你的兄弟们也喜欢你,才会来帮忙吧,甚至连小区保安都常提起你……”
那天在楼梯间,他对孟舟念了《笑傲江湖》那句台词,说自己只有他一人,他说的都是实话,可孟舟呢?他才不是只有他一人。
大家都喜欢和孟舟来往,因为他足够敞亮,什么情绪都摆在台面上,相处起来没有负担。
虽说有时快言快语难免伤人,可认识久了就会明白,他的心地像灿银的湖面,澄明透彻,看见弱者不忍心,遇到不平便难受,人对他好一分,他还人十分,人对他歹一分,他却挥挥衣袖,烟云过眼,不在意。
这样金光灿烂的好人,叫坏人怎么忍得住不欺负他?骗他,逼他生气,和他打架——江星野知道的,自己就是这样的坏人。
他的手沐浴着星光,笔直莹润,在孟舟背上弹琴似的轻盈跳跃,另一只手把玩着孟舟脑后的碎发,触感柔滑,是和头发主人性格相反的柔顺。
发尾长了不少。他们重逢多久了?够让这些头发长到这个地步。
孟舟耐着性子听江星野说半天,发觉这瞎子满嘴的喜欢,却没一个喜欢是自己想听的,简直不如不说。
直到江星野一个个数完,居然数到秦知俊头上,说什么别看老东西那样,其实早拜倒在孟金主的西装裤下,要不然也不会由着他耍性子,孟舟被恶心得浑身一激灵,怒道:“别提他了行不行?”
“怎么这么激动,你和他到底有什么过节?”江星野奇道,“我听说,他之前当过东越一中的老师,莫非……”
孟舟认定他是避重就轻,冷声道:“你非要这个时候谈这些吗?”
他甩开江星野,沉着脸往阳台走去,他现在不想和死瞎子说话。
江星野愣了一下,忙追过去,结果被门框绊了一脚,眼看就要摔倒,手臂忽然被折返回来的孟舟托住,耳边响起他凶巴巴的声音:“瞎子就别乱走。”
“那你先别乱走,”江星野顺理成章地缠住孟舟的手臂,整个人贴上去,斤斤计较起来,“老东西害我莫名被你骂过一场,难道我还不能问个缘由?”
孟舟语塞,这话听上去似乎挺有道理?
他正盘算问瞎子也拿个自己的秘密来换,床头的座机突兀地响起了铃,吓了二人一跳。
江星野手抚胸口,瘫靠在孟舟身上叹道:“什么鬼来电,八成是老东西叫你。”
孟舟过去一接,果然是秦知俊打来的,客客气气告诉他,休息好了的话,就去室外的药浴池谈正事。
他嗯嗯啊啊敷衍了一番,挂了电话,转身再寻江星野时,屋内却没了那人的身影,仿佛瞎子真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妖怪。
走得太快了。
关掉灯,孟舟坐到刚刚江星野坐过的床边,床单上还有一点余温,他俯下身,脸贴着柔软的织物嗅了嗅,只嗅到星光落落,恍然梦一场。
怎么才走,就开始想他?
第44章 手感好
呆坐着不知多久,忽然听见玻璃门滑动的声响,孟舟一个激灵,从类似入定的状态里抬起头,就见江星野披着一肩的星光,抱着他的衣服,赤脚走进屋内。
原来是去取烘干的衣服了,孟舟揉了揉眼睛,开腔道:“不要突然失踪啊。”
“怎么了,等急了?”江星野笑他。
孟舟闷闷地嗯了一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一年前,你也是这么突然不见,怎么都找不到,严殊还说,你不留联系方式,就是不想见我。真的吗?”
江星野愣了愣,没想到孟舟会提起这件旧事,他坐下来,把怀里烘干的衣服放在孟舟腿上,说:“其实你去找严殊的时候,我就在店里。”
“哈?!”孟舟想起当时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得握紧拳头,没好气地道,“说吧,给你交待遗言的时间。”
江星野哈哈一笑,双手合拢包住他的拳头,亲了亲说:“那时候觉得,型号都撞了,一提让你在下面,你就暴跳如雷,何必再见面,多尴尬。”
孟舟语速飞快地小声嘀咕:“这档事爽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东西不能改。”
噗嗤一声,江星野笑得弯下腰去:“你、你当时可不是这种态度……”
“人总会长大,”孟舟偏开脸不看他,耳尖冒出一点红,语气十分硬气,“这可是你说的。”
“嗯,都快30的人了,还长。”江星野继续笑。
孟舟抓起腿上的衣服,粗暴地往自己头上一套,彻底遮住自己的脸:“不许笑。”
江星野温柔地帮他捋好衣服,露出他乱蓬蓬的头,他用力揉了孟舟的发丝,笑意缱绻:“穿好衣服,准备干正事吧。”
孟舟叹了口气,终于要干正事了。
下午他还担心他们是不是疯太久了,现在却又觉得那点时间完全不够。
二人合计一番,为了不让秦知俊看出他们暗通款曲,药浴池得分开去。江星野告诉孟舟,室外的药浴池都集中在山中深处,看着指示牌去就行了,他自己回房,等尹照一起过去。
提到尹照,孟舟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我听刚刚饭局上,尹医生说的那些糖,并不像刚才不萨吃的那么烈啊。”
“不萨吃的那种烈性糖,是用来控制像他们这种不听话的人,”江星野淡淡解释,“真正卖出去的糖,效果绵长,很难被检测出来,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