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59)
“小江还是胆子太小,孟先生都没说什么,你担心什么?”秦知俊安抚似的拍拍江星野的手,江星野嗖地收回手,让出手掌下的盒子。
那是个普普通通的盒子,远不及江星野玉石般的手夺人眼球,秦知俊却看得两眼放光,陶醉得摸了几下,才打开盒子,露出盒中新品,对孟舟邀请道:“孟先生,请。”
孟舟微微睁大了眼睛,盒中躺着的,不就是他小时候顶喜欢的桂花条头糕吗?软乎乎的糯米粉团,里面裹着玫瑰豆沙,表皮再点缀几瓣浓郁的桂花,看起来和记忆中的样子毫无二致。
可惜自从家道中落,这种不能填饱肚子的糕点,妈妈很少买回家了。只有生病时,妈妈才会买一点条头糕回来,让那点甜意,驱散嘴里的苦。
这鬼斧神工的伪装手段,令孟舟叹为观止,条头糕这种小糕点,几乎每个江南人都吃过,他有点无法相信,眼前这诱人的糕点,也加了什么料。
怀着满腹怀疑,和对童年的追忆,孟舟吃下了条头糕,嘴里蔓延开熟悉的味道,香糯软绵,清甜不腻人,很快他便像吃糕点吃醉了一样,咚的一声,倒在桌上。
*
浓烈的甜香,排山倒海般冲刷着孟舟的身体,像要把他淹死。
孟舟浑身热汗,打了个喷嚏,从香的有些可怕的气味里醒了过来。身下温热的水流,挟着柔软的花瓣一阵晃动,缓缓荡开,又缓缓荡回到他身边,将那甜香又一波一波推回他的鼻腔。
他似乎是泡在洒满花瓣的浴池里,身上当然什么也没穿,唯一穿戴的是眼前不透光的布条,像来时那样,让他对外界一无所知。眼珠在下面徒劳得滚来滚去,孟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又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情况很不妙。
此刻的他不仅看不见,手脚还锁上了镣铐,锁链另一端似乎是钉在池底的,无论怎么挣动,都无法离开水池,能动的范围也十分有限。
孟舟试着张口发出声音:“有人吗?”他嗓音有些哑,但嗓子无碍,身上也没有痛感。
可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意识断联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遭了暗算,他们用那块糕点迷晕了自己,那绝不是原定要试的糖,功效完全不同。
现在他虽然恢复了神智,却仍一头雾水,之前这帮人还对他恭恭敬敬,眼下却把他当阶下囚一样锁着,难道说,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从哪里暴露了?
孟舟不由眉头一皱,他不太相信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正思索着,忽听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传来秦知俊好整以暇的声音:“孟先生终于醒了,这药浴池是不是名不虚传,泡着舒服得很?”
“把人锁起来叫舒服?”孟舟晃了晃手上的铁链,冷冷说。
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秦知俊没撒谎,除了行动不便,和花太多太甜腻之外,这池着确实泡得解乏。
“哎,话不能这么说,”秦知俊道,“锁链也是增加体验感的道具之一嘛。我们这口药浴池,是所有温泉里效果最好的,女人泡了美容养颜,男人泡了雄姿英发,孟先生现在是不是感觉,舒筋活血,气血旺盛?”
孟舟听懂了话里暗含的意思,但他一点也不想接茬,从醒过来时,他就察觉到自己下腹燥热不已,那东西也渐渐升了起来,只不过都被他强行无视了。
他不相信温泉会有这种功效,要真这么灵验,人们也不必研究五花八门的壮阳药了。
不是水的问题,那大约便是这些花有问题。
老赵曾经告诉过他,现在许多违禁药,除了模拟零食的形态,花也是经常模仿的对象。
真是暴殄天物。
“秦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来试药的,不是来陪你玩这个的,”孟舟勉强压抑越来越明显的躁动,热气却已经蒸上了脸,声音也越发嘶哑,“趁我还没翻脸,赶紧把这些玩意都撤了。”
秦知俊笑道:“这可不行啊孟先生,您都说您是来试药的了,我们怎么可能让您空手而归呢?现在好戏才开演呢。”
什么?药还没开始试?孟舟心头一跳,那这一池子活血的“花瓣”是做什么?只是开胃菜?
真相好像这起起伏伏的水波,他总以为自己已经想尽了各种可能性,可唯一的正确的答案,却从他指缝流走了。
越想越不对,越想越钻进了死胡同,他们这样作弄自己,到底图什么?
江星野呢?他在哪里?
这一刻,孟舟想起了那个一路都在替他打掩护的人,可是从他醒过来之后,孟舟就没听见过江星野的声音。整个空间好像只有他和秦知俊。
意识到这点,一股寒意陡然爬上他的脊背。
忽然,秦知俊拍了两下手掌,不知冲哪扬声道:“小江准备好了吗?”
“嗯。”
江星野的声音终于落入了孟舟的耳朵,听上去遥远得有些飘渺,但孟舟还是稍微松了口气:“江店长,你们秦总做事太不地道,玩这种把戏,我都说了……”
“孟先生,”江星野打断孟舟的话头,一步步走近,手指覆在他眼皮上的遮光布,倾身在上面落下一个吻,低声说,“别怕。”
那吻太轻了,眼皮痒痒的,好像承受不住这么温柔的吻,连心都被这雪花般的吻亲麻痹了。
孟舟刚想安慰江星野,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倒他,身后却悄悄探过来一个硬物,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那是一管拔掉了针头的针筒。
第47章 变坏
那沉甸、冰凉的圆柱体一贴上臀上的皮肤,孟舟几乎立刻就分辨出,那是灌满药液的针筒。
做线人夜路走得多,什么下三滥的鬼手段他没见过?这种从后门注射器给药的方式,效果又快又猛,比口服危险太多,一个不小心,是要死人的。
往日他都是看别人用着急,从没想过,这玩意会用到自己身上。
几乎是一瞬间,怒火和水池里的花瓣烧得男人肌肉虬结,孟舟突然从池中暴起,举起双手之间的铁链猛地砸向江星野。
但顷刻之间,他又被水池底的锁链重重扯回池里,遮眼的布带被他的大动作挣松,飘落到池里。
视觉忽然恢复,一片浊浪翻涌中,孟舟看见那个叫他“别怕”的男人,一丝不挂,一动不动站在池中,被他掀起的浪浇透,半边脸颊红肿。
额前的黑发粘了几片花瓣,一缕一缕,贴在江星野的额头上,那张孟舟抚摸爱怜的脸,遭了这样的攻击仍波澜不惊。
他拿着那支针筒,嘴角勾起甜笑,若无其事地说:“怕你紧张,才给你遮了眼睛,没想到你不喜欢。”
一开口,江星野惨白的嘴角淌下一道小蛇般的血迹,孟舟那一击虽然很快被迫中止,可他离得太近了,沉重的铁链仍旧扫中目标。
嘴唇开合间,看得见里面的白齿都半泡在血水里,都泡发了,肿成粉色,叫人光看都觉得疼。
那颜色刺眼,孟舟移开视线,不想再为这个男人心疼了,水池里的花瓣和锁链让他喘息着靠倒在池壁上,他几乎是半躺在水里,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池子是圆形的,倒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顶多只够供两个人泡澡,所以江星野除非跳出去,否则对他的攻击避无可避,他自己也一样无路可退。
屋顶四壁是和之前一样粗野的原始风,但浴池却不是原来的浴池,池外还垒着一座略高的台子,形似北方的火炕,却又不太像。
孟舟不认得那是摩梭族的火塘,只瞧见台上篝火熊熊,上架着一口热腾腾的锅子。
秦知俊就坐在火塘上,一边捞着锅子里的肉,一边眼含笑意地俯视着浴池,他的背后甚至还矗立着一座神龛,里头坐着面目模糊的佛像。
火光融融,照得人心恍惚。
好像此地已经不是文明都市,而是某个食人村落,而孟舟是误入其中的外来者,迟早要被土著吞食干净。
孟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竟觉得好笑,他转头逼视江星野,冷笑道:“好计谋啊,原来试的不是药,是我啊。江星野,你假惺惺怕我紧张,那你怕不怕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