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45)
他转身,对后座的孟舟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孟先生,这么早把你叫起来,我们要去的地方离市中心有点远,早出发才有时间玩得尽兴嘛。”
确实太早了,六点就得起来。这会儿街上冷冷清清,车辆和行人不见几个,晨光清亮,倒是不热。
孟舟不再拿眼睛和旁边的瞎子较劲,斜瞟了秦知俊一眼,端起高贵金主的架子:“哦?今天除了试吃新品,还有别的项目?”
秦知俊推了推眼镜,微笑道:“您到了就知道了,包您满意。”
口头安抚不够,老男人还伸手拍拍孟舟的手背,拍完还不离开,手心贴着他的手背薄皮摩挲起来,把孟舟恶心得够呛。
他眉头一拧,当即就要发作,江星野却抢先一步,把他的手从秦知俊那捉了出来,像捞小金鱼似的,轻盈又迅速,让两个当事人都反应不及。
孟舟的手里被塞进一个真丝眼罩,江星野的指尖就裹在眼罩下,在他手心软绵绵地划着圆圈:“困的话,可以戴上这个,在车里补个觉。”
一圈又一圈的痒,渐渐缠紧心脏,孟舟愣了愣,偏过头,不敢明目张胆地看瞎子,喉结一滚,把自己也没那么困的话咽了下去。
“孟先生就戴上吧,”秦知俊有些遗憾地转回头,看向车窗前方,“路还长,很无聊的,没什么可看的。”
眼罩凉凉的,卧在孟舟的手心,所有人都在看他,看风景的秦知俊,看不见的江星野,和开车的车若,他们都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么谨慎啊,”孟舟咧嘴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明白了。
之前这辆车还在市区行驶,出市中心的路就那么几条,他们不怕他看,由着他打量,但接下来的路,不能看了,所以劝他戴上眼罩。
孟舟听话地戴上眼罩,眼罩很严实,覆盖在眼睛上,世界黑得彻彻底底。
他想起一年前在曙光餐厅,自己也被眼罩覆眼,身边也有一个江星野。
这次,他主动握住了江星野的手,啧了一声,说:“那我有点怕黑,怎么办?”
江星野低声笑了,十指偷偷钻进他的指缝,用当初一样的温言安慰他:“这位先生,别那么紧张。”
孟舟更紧张了,心砰砰直跳,却不是出于害怕。
他和他十指相扣,霎时,宛如被深海的水草绞缠着,一路要往更深、更暗、更浓稠的地方去。
汹涌的潮水瞬间没过了他的头顶,可是这次他看见的那片海,竟然不是纯黑的。
水下的黑丝丝缕缕,时而聚拢,时而外散,像雾做的黑莲,墨色花瓣飞快旋动,隐隐露出核心跳跃的彩光,和像是花蕊的东西。
眼睛无法视物,心却看得更清楚,他情不自禁捏紧江星野的手,又被江星野以更大的力度捏回来。
别人十指相扣是温情甜蜜,他们却好像渐渐变了味,较上劲。
用这种的方式,比谁力气更大,谁掌心温度更高,高到能灼穿彼此皮肤的表面,在对方肌理上烙下“喜欢”二字。
他相信他是喜欢自己的。
“孟先生。”秦知俊忽然叫了他一声。
江星野的手倏然从下面抽走,孟舟怅然若失,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
秦知俊手搭在手杖头上,目视前方道:“我们公司呢,做事也是有流程的,这一轮的VIP本来人不少,是小江亲自选你作为最终入园的客人,我们当然是信任您的,只是现在风声比较紧,也希望您能尊重我们的信任。”
“可我都还不知道,你们的糖,纯不纯。”孟舟冷声试探,即使戴着眼罩,遮住了疤痕,也挡不住他身上常年累月积攒的凶悍气场。
“那还有假?”秦知俊抿唇一笑,车内密封空间,都是自己人,他说话也大胆起来,“绝对是别处没有的极乐享受。”
孟舟微微一笑,似是放心了:“那就好。”
秦知俊扭头看了看孟舟脸上的眼罩,镜片后眸光闪动着:“所以还得麻烦您让我们检查一下,这样大家都安心一点,免得产生什么误会。”
孟舟摊开手,双腿大马金刀岔开:“没问题啊,查呗。”
他还怕他们不查呢。
现在可以确定,老赵说的“严进宽出”的严进是真的,至于宽出的尺度有多松,还得靠他自己摸索。嘴上说“放心好了”的老赵,这几天竟然比他还焦虑,老问他有没有计划,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当时孟舟笑着答道:“计划嘛,就是随、机、应、变。”把老赵气得血压飙升。
他不是故意要气人,实在是觉得自己的直觉比计划更靠谱。
从小家里、学校让他做什么计划,他都是敷衍了事,写得粗粗拉拉,因为知道自己实践起来根本没几个对得上。
秦知俊看孟舟这么配合,语气更谦卑了:“那就劳烦孟先生忍耐一下,让小江帮您清理一下物件。”
点到名的江星野应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更近了一些:“孟先生,麻烦您跪到座椅上,手抱着头。”
孟舟心说这动作要求,怎么听上去跟当年他蹲派出所时那么像,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脱了鞋。
单膝先压上座椅,膝盖下的皮革顿时发出细碎的声音,他没想到皮革软成这样,这一压,半身都失去平衡往下陷,往一边歪去。
幸好江星野及时凑近,扶住了他,太及时了,感觉好像是自己设计送上门去让他扶似的。
孟舟忙直起腰替自己解释:“抱歉,江店长……”
“没事,孟先生,”江星野含笑道,“这样也可以。”
可以什么呀?他不可以!
前面坐着两个大活人,动点手脚,立刻知道,何况,今天金牌线人老孟是来来好好工作的。江星野这个狐狸精,难道就一点都不怕吗?
他有一丝慌张,侧耳倾听前排的动静。
秦知俊和车若正在听广播里的本地新闻。
无非又是出轨被抓包的故事,这两个人却听得十分投入,不仅叽里呱啦地讨论,嗓门还高得肆无忌惮,仿佛已经化身新闻里那个出轨男,和他感同身受,捶胸顿足。
孟舟无法理解这种乐趣,就在这时,江星野的手贴了上来。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真正搜身的时候,这些准备还是打了水漂。
江星野搜得异常仔细,仔细得都不像在搜身,像在用手给他体检。假如他真的带了什么武器或者通讯器,一定会当场露馅,幸好老赵没让他带。
孟舟看不见,但感觉到男人的手指从肩膀开始,一寸一寸移动,每一处都小心翼翼,似要测出指下的肌肉有多厚,有多软,骨头有多少根,又有多么硬。
他像要把他全盘掌握的那样,检查他,摸索他。
手指摁进背肌的沟壑,像要把他往下折,孟舟呼吸渐渐无法自控,双腿跪得发麻,他用尽全力抵抗江星野压上来的力量,手臂展开,胸口随着失控的呼吸剧烈起伏。
他的头往后折成优美的曲线,嘴张开吐气,肘尖隔在他和江星野之间,尽量和对方拉开距离。
可是这样做也没有用。
鼻间始终萦绕着淡淡的花香,是长期侍弄鲜花,留在江星野身上的强烈印记,冷气根本吹不散,反而让那香味黏在密闭的空间里,到处都是。
哪怕江星野的手没往要命的地方去,他的身体还是提前预演似的颤抖起来。
没办法,他对瞎子的气息和触摸太熟悉了,熟悉到一点点火星就会燎原。
“孟先生,你这样不累吗?”江星野像是疑惑他干嘛要摆出这么别扭的姿势。
孟舟嘴硬道:“我怕痒不行吗?”
“很痒吗?”江星野掌心扣住他的后腰,猛地一按,把他压回身前。
本来跪在自己腿上就很难受,被他这么一压,孟舟再也坐不稳,直接倒在江星野怀里,手也支持不住,往下摸寻找着力点。
他什么也看不见,胡乱一摸,就摸到不得了的家伙。
孟舟震惊得差点从江星野身上弹起来,然而卡在他腰窝的手阻止了他,还趁机报复地捏了一下他后腰的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