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67)
第53章 不要喜欢他
一桌兄弟都有些傻眼,前段时间孟舟还假借监视之名,死乞白赖地追人家江星野,兴师动众到把大伙都叫去店里给他宣传,怎么今天就变成“见一次打一次”、“打击诈骗”了?
感情纠葛这东西,是未知深水区,危险得很啊。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会孟舟骂江星野是感情骗子,万一以后俩人又蜜里调油,怎么办?
真按孟舟说的去做,会不会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众人陷入了沉思。
孟舟眨着一双微红的醉眼,扫视一圈眼前知根知底的面孔,见大家都默不吭声,淡淡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我的话你们不听了是吧?”
这下更没人敢说话了。
何观澜旁边坐着一个黄毛,年纪轻又是单细胞生物,他直觉这样做事不太好,犹豫着开口说:“不是,孟哥,你是开玩笑的吧?这种追人方式哈,挺有创意哈。”
“谁说我要追人了?”
孟舟斜眼觑了黄毛一眼,这个金毛小弟外号阿四,之前就是这家伙说什么要是自己是弯的,也非赖上江星野不可。
“阿四,你舍不得啊?”孟舟冷笑道,“哥教你一句,不要相信长得好看的人。”
阿四听不懂,纳闷地偷偷朝何观澜递了个眼色,何观澜恨铁不成钢,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喝道:“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几个老江湖也跟着随声附和,嘴上连连说着对对对,江星野那种人一看就不简单,以后见到他就叫上兄弟围殴,心里却都暗暗打定阳奉阴违的主意。
眼见这事就这么敷衍过去,阿四忽然抓了抓何观澜的袖子,有点急地低声辩解:“可是孟哥也长得很好看啊,就算江店长哪里得罪了他,也不用把自己也地图炮进去吧……”
何观澜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好的不学,就学会了孟舟的颜控是吧?
幸亏何老板开店这么久,早练就了一身酒桌生存的本事,他猛灌了阿四几杯,又挑了几个常讲的酒桌笑话,和大家分享去医院接孟舟被路人围观的趣事,于是场面一转,又热闹起来。
没人敢问孟舟为什么对江星野态度大变,只是聊聊近况吃吃喝喝,孟舟也不再提起江星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配合大家的话题说说笑笑,看似和平常无异,众人心里却仍旧惴惴不安。
因为孟舟醉了。
号称千杯不倒的男人,竟然醉了。
散席的时候,他是被孟横和何观澜架着站起来的,嘴里还来回嘀咕“我没醉”,俨然一副醉汉的样子。
“孟、孟孟哥,该不会是,失恋了吧?”阿四被何观澜灌得喝成了结巴,他摇摇晃晃从位子上站起来,搭上孟舟的肩膀哭诉,“我懂,我也懂的,呜呜呜那个花店都关门了,我都没理由去、去找莓莓了……”
“你说什么?”孟舟猛然从一团酒意的糊涂里,抓住关键词,甚至连“失恋”两个字都忘了反驳,“花店关门了?”
“是、是啊,就是昨天关、关的……我本来还预备问莓莓要联系方式,她、她这几天都不太开心,结果……”
孟舟没有听下去,他挣开姐姐和何观澜的束缚,不顾他们的呼喊,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则枝花房跑去。
眼前画面动荡又模糊,脚几度绊到街上的杂物,堪堪要摔倒,他又奇迹般地站起来,四肢乱晃,比商店门口随风摇摆的气模人,还滑稽可笑。
可他还是准确到达花店门口。
这条路,这个地方,孟舟来过太多遍,从梅雨季走到台风季,从迎抱晨曦到背负星光,短短几个月时间,“去花店买花”成了他每天醒来后第一件想起的事。
他怎么可能走错?
熟悉玻璃门紧紧合闭,上面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铜铃安静地悬着,唱不出一声欢快的铃声。里面几乎搬空了,精心的装潢只剩空壳,几盆没来得及处理的残枝败叶,被丢在一角,自生自灭。
孟舟不相信这些花叶是江星野留下的,这个人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花。
他平复一路乱跑的呼吸,走到橱窗外,把酒酣耳热的脸贴上冰冷的玻璃,几乎立刻打了个冷战。
橱窗内没有那束他一见钟情的满天星,绒布撤下,灯光熄灭,孤零零的展台和他面面相觑,比他更不知情。
走了,都走了,连花店都像黄粱一梦。
他和一年前一样,真的和江星野毫无瓜葛了。
“小舟,”身后孟横匆匆赶到,搂住他的肩膀往外扳,“没什么好看的,关了就关了吧,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孟舟喃喃地重复,豁然回头,眼睛通红,“我还没说结束,他凭什么说结束!”
这个店只是江星野暂时落脚的地方,如今秘密花园被警方抄底,花店牵扯这么深,停业是可想而知的。
可除了这个花店,他还能去哪里找他?
什么天涯海角,他根本一点念想都不给他。
孟横从没见过弟弟这副模样,宽厚的骨架好像承受不住这具肉体喷涌的情绪,他低头弓着背,发着抖,要靠手臂支撑在橱窗上,才不会原地坍塌。
她吓到了。
和孟舟同一天出生,只是比他早几分钟落地,孟横很多时候都没什么姐姐的自觉,早年还很讨厌被爸妈教训“你是姐姐,要多让着点弟弟”,所以那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孟舟对着干,以欺负弟弟为乐。
可是他们毕竟是手足,手足是什么?或许就是现在这样,当她看见弟弟褪去了所谓男人应有的坚强,徒劳地按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玻璃窗,孟横的手便不由自主地落回孟舟的背上,缓慢轻柔地拍。
“小舟,我们回家。”
靠着姐姐的连哄带拖,和自己岌岌可危的清醒,孟舟总算是自己走回了家门口,他知道如果他昏睡过去,姐姐根本拖不动一个醉汉。
可当看到对面那扇簇新的防盗门时,他的脚步还是滑了一下,连带搀扶他的孟横也跟着踉跄了一把。
“别看了,眼不见心不烦,”孟横拿手挡了挡他的眼睛,抓着弟弟往打开的家门里推,“再说,我就没见对门有人出入过。”
孟舟用力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左脚踩右脚地歪到孟横身上,皱眉说了一句:“姐,我头疼。”
“喝那么多当然疼。”孟横揉了揉他头发,叹了口气,知道弟弟不是头疼那么简单。
他们老孟家的男人,怎么都这么情痴啊?
死鬼老爸孟远帆是这样,为了娶韦汀和爷爷僵持了很多年,现在老弟也是这样。
一挨上枕头,酒精便开闸放水似的挥发出十成十的威力,孟舟两眼一闭昏睡过去,他从没这样大醉过,这一睡直睡到下午。
他做了很多梦,混乱的场景不停切换,像走马灯似的,胡乱慌张地把这几个月他和江星野的故事演完,光怪陆离的画面变成翻滚的色块,从眼前滑过,连江星野的脸都看不清楚。
最后的最后,一道红光照落在他的眉心,像一把利刃贯穿了他,那道陈年旧疤随之燃烧起疼痛。
浓密的睫毛簌簌抖动,孟舟缓缓张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疤,却并没有感觉到痛。额头温热的红光依然还在,是从窗帘缝隙挤进来的夕阳。
他又渴又饿,头痛欲裂,好像有人在他脑壳里装修,咚咚咚,滋滋滋,又是敲又是钻。原来宿醉是这种感觉,以前经历过的那些都是小儿科,人生体验又新添一项。
孟舟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清水,咕咚咕咚地喝下一大口,勉强安抚干渴的喉咙。费力爬下床,他仿佛退化成一个只靠本能行动的低等生物,呼唤着孟横:“姐,有吃的吗?”
隐约听到孟横的回答,但刚醒来的五感都很迟钝,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孟舟赤脚踩上地板,打着哈欠往客厅走,就和急匆匆小跑的孟横撞了个满怀,她怀里的花瓶和花也随之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碎裂的玻璃躺在地板上,像一堆无人在意的晶石,折射出夕阳的血红。花瓶里的水滩开,悄无声息地吻上孟舟脚底,凉丝丝的,洁白细嫩的花朵一半淌在水里,一半砸在他的脚面,那触感让他浑身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