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倒灌(63)
说实话,我虽然身形偏瘦,可是仅有的肉都是实打实的肌肉,一米八二的小子不可能轻到哪里去……我知道顾柏川背着我很费力气,可我要是此时下来,不但要耽误我们的时间,更有可能让我本来就受伤的脚踝进一步受损。
我是打篮球的,我的身体就是我未来的全部,想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逞能拒绝顾柏川的好意。
我只能尽力用大腿发力,加紧他的腰,不过,这样也就让我某些尴尬的部位直直戳在他的后背上。本来春天我们穿得就不多,单薄的布料,加上他走路时候不免造成的摩擦,这实在是有一些折磨的意味了。
过了两分钟,我听见顾柏川的呼吸声逐渐沉重,他开口第一句话是:“黎海生,你丫真他妈重。”
第二句话是:“小流氓,让你那玩意儿收敛一下,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我舔了舔嘴唇,故意小声又无辜地贴在他的耳朵旁说:“这两样都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啊……顾柏川,你能控制得住吗?”
“我他妈背你都要累死了!”他这样骂了一句,不再说话。
就这样,终于在医院门口他将我放了下来,我们两个躲在矮松树下,沉默无言地歇了大概五分钟,等到我身上的火都消下去,这才冲他扬了扬下巴:“走吧,扶我去急诊。”
我用单腿蹦的姿势进了急诊。
如果说一间医院在哪里最能让人感受到“医院的气息”,那一定是在深夜的急诊,当你路过冰冷雪白的墙壁,路过手握化验单的家属,路过被匆忙被推入手术室的病人……夜晚,生与死,这两种人类最喜欢探讨的终极哲学被汇聚在一方不大的厅里,这样焦灼的气氛是无法令人心情愉快的。
直到我坐到外科的诊疗床上时,心中才后怕起来,早知道就不该一时激动答应韩奈,说难听点,对他们来说打群架可能是家常便饭,伤筋动骨养养也就好了,可对于我来说,每一次受伤都是件要命的大事,随时可能断送我的职业梦想。
虽然这样想很自私,但人又怎么会有不自私的呢?比如我现在只担心自己的脚踝和顾柏川有没有在打架中受伤,至于韩奈他们到底怎么样了,暂时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万幸,没有骨折。”值班的大夫是一个中年女人,她脸上架着一副红色的眼镜,短头发,看向我和顾柏川的目光带着点责怪,“是不是出去打架了?看看你们俩这个脸上,刮得跟花猫似的。”
我没说话。
顾柏川说了一句,是去打篮球跌的。
那女医生见多识广,光是看顾柏川脸上的擦伤都知道他在说谎,不过,那女医生也并不是要跟我们较真的,她只是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来绷带和夹板,让我将鞋袜脱掉,然后将我的脚踝固定起来。
“你同学说你打篮球。”她这样说,“打篮球就更得注意了,我家小子跟你们俩差不多大,前阵子他们班里有个学生也是打篮球,把腿给打废了,以后每个阴雨天都得疼,受罪的可是你们自己。”
她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是我知道并没有恶意,于是“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我的脚踝弄好了,那女医生又顺便看了一眼顾柏川脸上的擦伤,嘴角那里破了皮,当时流血看着吓人,实际上口子不大,于是那女医生顺带着给他也用碘酒消了个毒,这才放我们俩回去。
春天的夜晚总还是有些凉意,我怕冷,风一吹就打喷嚏,顾柏川还在旁边埋汰我,大意是,早就说让我离韩奈远一点,我不但不听,还非得往人家身上凑、帮人家出头,现在好了,折腾进医院终于知道老实了。
我自知理亏,不与他争辩,转移话题问道:“那你还不是一样冲上去打架了,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那人就该打。”顾柏川这样说。
我们俩外头都穿的是校服,可是我的校服是被我私底下改过的,原来的校服太大,穿着运动不方便,所以我将裤脚用松紧带收了,变成束腿裤的模样,而领子上空白的地方,也被我用马克笔乱涂乱画了一些章鱼和无意义的英文字母,平时再冷,领子也是翻下来的,露出校服里面黑体恤的边。
典型的坏学生校服,我觉得这样比较个性(当然也是为了跟陈敏对着干)。
顾柏川跟我相反,他的校服上什么都没有,而且每次都洗得特干净,拉链系到最上面,领子下翻,露出里面纯色衬衫的领子,看上去特别人五人六。
我“啧”了一声,感叹道:“我如果明天就跟老班举报你打架,估计都没人信我。”
顾柏川冷哼一声:“我打架是为了谁啊?”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听得我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根本控制不住,嘴角恨不得要咧到耳朵根上去:“是为了我,你肯定喜欢死我了!”要不是我还拄着拐杖,我真想要原地做个投篮的动作来庆祝一下。
顾柏川低头轻笑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板住脸,往前走去:“走了,打车回家,我倒要看看陈敏阿姨今天怎么骂你。”
陈敏同志见了我的拐杖,果然在吃惊之后,爆发出怒吼:“黎海生!今天你是两条腿出去,四条腿回来,明天是不是要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啊!”
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我早已练就一身安抚更年期女性的本领,二话不说立马道歉:“我错了妈,今天这是打篮球没注意,不小心跌了。”
“跟谁去打得篮球?”陈敏很谨慎。
“就同学,顾柏川也认识。”我面不改色,“不信你叫他出来问问。”
陈敏抬头看了一眼表,已经是十点过五分了,她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将顾柏川叫出来就问我到底跟谁打篮球,于是只好偃旗息鼓,不过,到最后她还是象征性地给了我脑袋一巴掌:“你自己说喜欢篮球,首先就得保证健康的身体,懂吗?”
“懂!下回绝对注意!”
我这样说着,蹦跶回自己的房间,作业是不打算写了,明天早上去教室抄一下算了,反正老师们看见我这个伤病患肯定也没法多说什么。
我打开手机,总算想起韩奈那一茬,当时有人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惹没惹出来事。
于是,我跟韩奈通了个电话,他告诉我,两边刚打起来就被安保给拉开了,说如果再打下去就要报警处理。
“我们这边的人倒是不怕他报警,大不了去做个笔录呗。”他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洋洋得意得很,“他们那帮人可就不一样了,人家还担心学校给处分呢,当时就他妈跟蔫了的小鸡仔一样,可丢人了!”
第59章 121-123
我听韩奈在电话里吹嘘了一会,后面撑不住觉得困,一闭眼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手机已经没电了,黑着屏落在我手边,可以料想到韩奈滔滔不绝说到最后发现对面没人时,心态崩溃。
我没忍住笑了两声,完全忘了自己脚踝上有伤的事情,翻身就往床下跳,结果就是“嘭”的一声巨响,我在地板上完成一个屁股蹲标准动作,引得陈敏趿拉着拖鞋匆匆赶来,又是一阵好骂。
其实,陈敏同志在我耳边唠叨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因此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愿意和她拌嘴,抓紧时间叼了块面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向门外走去。
陈敏的声音还响在我的身后:“黎海生!拿你的零花钱打车去,你这么磨磨唧唧地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啊!”
我提高音量:“知道了!”
顾柏川就立在门口等我,他的校服总是那么干净,衬得他一张脸更是俊得不行,我探头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一下,顾柏川没反应过来,随后抱着臂问我:“腿都这样了,人还不老实?”
“我腿都这样了,你还让我老实!”我故意曲解他的话。
虽然顾柏川面上表现得很嫌弃,但是他还是放慢了步子等我一起走,我让他从我书包里拿点钱出来打车,他拒绝了,自己从兜里摸出五十块纸笔,伸手拦了辆车。
“怎么不用我的?”我坐在车上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