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85)
周朔盯着那个红包看,心里有话,酝酿着应该怎么说出口,顾清渠没给他机会,穿上衣服就开始催促,“周朔,快点,起床了。”
周朔眼皮一撩,看见外面沉暗的天,十分懒得动,“不想起。”
“你都睡一天了,不饿吗?”
周朔雀跃,“我吃饱了!”
顾清渠不想搭理他,偏头看堆积在门口的大礼包,两只手估计拎不了,确实费劲。
周朔单手撑着脑袋,嬉皮笑脸地一扬眉,“清渠,别愁了,这些东西我给你拎回家,费不了你的力气。”
“别,我自己能拿,”顾清渠回头,“你接着躺,再睡会儿,我先走,我们俩错开。”
周朔笑不开,嘴角往下一抿,看着苦,“你非得把这一层窗户纸捂得这么严实吗?没必要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但船常年行驶在惊涛骇浪里,难免要翻。
顾清渠摇摇头,没说话。
周朔下床穿衣服,又赌上气了,赌在最后,顾清渠的心思也没在他身上,开门要走。
“清渠!”周朔把人喊住了。
顾清渠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儿,”周朔笑得很干,他指着顾清渠衣服口袋,“你这红包可别往爷爷跟前凑了。”
顾清渠没听懂:“什么意思?”
周朔往前走一步,伸手拿。
顾清渠手里全是东西,行动不便,没躲开,“周朔,你干什么?”
“我那位爸今天在家,你的红包就算送出去也是进他的口袋,”周朔说:“还不如给我。”
周朔自认为表达婉转,但顾清渠有七八个心眼,他听明白了。
红包一送,恐伤周国盛的心,太见外,不自在。
顾清渠微微叹气,心下 一沉,点头说行,“你拿走吧。”
周朔没想到能这么顺利,伸手进口袋,顺势搂住顾清渠的腰往自己身前带。
“东西也不用带这么多,不过年过节的,走在弄堂里让人议论。而且这些玩意儿爷爷不爱吃,你还不如带点鸟粮伺候伺候那只八哥。”
顾清渠眨眨眼:“空手去不太好。”
周朔:“哪儿不好啊,我看挺好的。”
顾清渠笑了笑,他松手,礼包掉了一地,“嗯行,听你的。”
周朔很得意,不生气了。
顾清渠抬手捧住周朔的脸,踮脚在他的唇上碰了碰,“走了。”
周朔非常吃顾清渠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哄骗,他回吻,舍不得撒手,“嗯,我再看会儿书,你路上小心。”
顾清渠故意掐着饭点时间到周家,他思来想去,空手不礼貌,于是在路上买了些水果。周家院子里欢声笑语,周莹莹活泼开朗,正在逗周国盛开心。
挺好,顾清渠松了一口气,周安言来了,周老二容易吃瘪,不太会找麻烦了。
周老二蹲在院子地西北角抽烟,他一身阴郁的气质与合家欢的氛围格格不入。
顾清渠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跟周国盛打声招呼,被周老二捷足先登地酸了一嘴。
“哟,可真好意思来,我们家的饭局,跟你有狗屁关系!几个破苹果想打发谁?”
顾清渠习惯了周老二的冷嘲热讽,没有适应不良的表现。
倒是被周安言听见了,他抬脚踹周老二,把人往地上蹬。周老二吃了一脸土灰,回头要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周安言冷眼旁观:“我。”
周老二看见假正经的大哥,嚣张气焰登时无处发泄,心里直呼晦气。
周安言懒得看周老二一眼,他径直走向顾清渠,接了他手里的苹果,“来就来了,怎么还买东西了。”
他一句话,把顾清渠彻底划分为客人的范畴了,而顾清渠对于周家十几年的养育恩情,也只在周国盛身上了。
顾清渠笑了笑,内心感慨周朔的先见之明——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什么尿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欸清渠,周朔呢?”这话是周国盛问的。
很纯粹,没什么别的意思。
顾清渠摇头,说不知道。
周国盛愣了愣,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周六,他没回来,我以为他会在你那儿呢。”
顾清渠没看出来这算不算一个试探,于是斟酌片刻,回道:“马上就要高考了,学习压力大,我看学校周末也有人。周叔,周朔最近挺用功的。”
周国盛听了这话,神采奕奕,老头高兴,胡乱的想法消失大半。
除了周老二阴阳怪气地切了一声,可他发表不了膈应人的意见,又被周安言踹了一脚。
“行了,菜做好了,都进屋吃饭去。”周安言说。
周芝芝等她爸走了,特意放慢脚步等顾清渠。
“清渠哥。”
顾清渠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芝芝,好久不见。”
客气且生分的对话,周芝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她心里挺难过的,长辈干涉感情,心有所属还未表达就被拦腰切断,未来生活也将一潭死水,没意思啊。可周芝芝不敢忤逆周安言的意思,她的父亲有另一面的独断和专横,周芝芝怕他。
“爷爷刚刚一直跟我聊你呢。”
顾清渠问:“聊什么?”
“他希望你住回来。”
顾清渠静默许久,他一脚踏进房间,偏头对周芝芝轻声地说:“嗯,再说吧。”
周朔在一个小时后才到家,胃口小的都已经吃饱饭了,他招呼也不打,直接落座,坐在顾清渠身边。
这是顾清渠回来以后,周家人聚的最齐的一次饭局。
周安言不悦:“周朔,怎么这么没礼貌,叫人。”
“爷爷好,爷爷生日快乐。”周朔往嘴里塞了一口肉,他从周国盛开始挨个喊人,跳过了周老二,轮到顾清渠,他笑逐颜开地说:“小叔叔,晚上好啊。”
“……”顾清渠说:“晚上好。”
周朔咧嘴一笑,继续吃饭。
周国盛离得远,夹不了菜,但是很关切,“周朔,怎么瘦了啊?”
“爷爷,学校那不是人待的地方,能不瘦嘛。”
“伙食不好啊?”
“啊,馒头和咸菜。”
周国盛哎哟一声,心疼了。
周朔太能装,周芝芝看不下去,凉飕飕地打断:“爷爷,周朔块头大,饿几天坏不了,您别被他唬住了!”
周朔哼笑一声,十分混不吝,“是,全当减肥了,是吧姐?”
周芝芝脸上一红,“呸!”
顾清渠安安静静吃饭,饭桌上注意他的人却不少,他尽量把存在感压低。
周安言给周国盛夹菜,周国盛其实不太能吃得下,他现在就想喝几口烈酒,但周安言不同意。
“周朔,”周安言大家长的架势依旧端着,他不疾不徐地开口问:“我听说你们最近有一次摸底考,考得怎么样?”
周朔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来的,自从上回过后,自己这位大伯跟校长的关系就一直不太好了。
“还行,”周朔说:“考个大专没问题。”
“只是个大专吗?周朔,目标低了啊。”
周安言温文尔雅,字里行间却带着一股不容人质疑的决断,他跟周老二完全是两个极端。周朔看不上自己的爸,但也不太喜欢跟大伯交流。
周老二鄙夷在场所有人,他融入不进去这种气氛,一开始无所谓,但酒喝多了,脑子就控制不住嘴,他非得拿根针把鼓吹的气球全部戳破。
融入不进去,那就破坏吧。
“他能有个球目标,”周老二扔了筷子,“他妈大字不识一个,他能混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老子的功德了!”
周朔看着满桌饭菜瞬间如同嚼蜡,他撩起眼皮,冷眼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你活得蝇营狗苟,阴德缺到了地府,还在这儿谈功德,知道这俩字怎么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