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4)
顾清渠:“……”
到底谁是爹?
早上周国盛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条鱼,很新鲜,他让顾清渠给老二夫妻俩弄碗鱼汤,如今倒好了,鱼汤做出来了,饭桌上一个人也没有。顾清渠一手抱着小毛头,另一手小心翼翼地端起鱼汤,放灶台暖着。他自己就弄了碗稀饭,就着两片青菜叶子,也能吃饱。
周朔不哭了,专心致志地盯着顾清渠的嘴,偶尔自己抿一抿,吞点口水好像也能填饱肚子似的。
刚出生几天的小毛头什么也不懂,看见的世界也没有任何色彩,可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感也讲究缘分,周朔打出生就喜欢顾清渠,就愿意跟他亲近。
顾清渠拖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的石榴树下,抬头能看见开出的花儿,还有淡淡的清香,他一坐就是一下午,哄着周朔睡了一觉,手酸了就换个手,自己能应付过去,可是小毛头的肚子却糊弄不了了。
等傍晚周国盛回来,周朔饿得差点把自己哭晕过了,饶是这样还没把周老二和他老婆哭醒。
周国盛捏着鞋底板冲上楼,先揍了一顿周老二,小毛头又还回去了,没办法,周老二睡眼惺忪地抱着儿子去找老婆喝奶。
“清渠,你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周国盛招呼顾清渠下楼,远离周老二的耳目。
“好。”顾清渠猜到可能还是因为自己户籍的事情,周国盛挺惆怅的。
周国盛是挺愁的,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你户籍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我还得去趟你老家,总之挺麻烦的,原本想着下个月就能让你上学的,看这情况,可能要拖一年了。”
“没事周叔,”顾清渠在氤氲笑了笑,“我不着急上学。”
“乖孩子。”
周国盛心疼顾清渠,不常让他干活,但顾清渠起得早,洗衣做饭到扫院落屋子他一个人能全干了,七八岁的孩子活着比大人还累,反正比周老二夫妻俩靠谱。
周安良鞍前马后伺候了媳妇和儿子半个月,彻底没耐心了,让牌友一招呼就走,一走就是几天几夜,吴翠萍没老公照应,天天独自面对一个只会哭闹吃喝的小崽子,母爱也没持续多长时间,于是在夫妻俩的潜意识里,儿子变成了累赘,绑着他们自由飞翔了。
夏日最热的几天过去了,天气舒服了不少,可周朔雷打不动,每天入夜后七八点开始哭,一哭一晚上,哭累了停一会儿接着哭,他跟吴翠梅耗,吴翠梅也跟他耗,看谁耗得过谁。
顾清渠听着周朔的哭声,也有好几天没睡着了,他打开窗户,趴在木窗樘上看周老二房间,灯老早就熄了,吴翠梅打定主意不管周朔了,她说自己没奶,哭死了拉倒,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孩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妈,顾清渠想。
顾清渠不太搭周老二夫妻俩,日常生活能绕开一尺就会再往外拉三尺,吃饭也不往一个桌子凑,就在他们睡觉的时候逗一逗小毛头,可最近小毛头白日里也没精神,大胖小子饿瘦了一圈。
这会儿顾清渠心下拉扯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他跑下楼,想去周老二房间里把周朔带出来,至少哄一哄让他睡着了,不能再这么哭了。
顾清渠没行动,周国盛先忍不住了,他在院子里跳脚,大发雷霆,“周安良人呢!他死哪儿去了!”
吴翠梅把灯打开了,她就等着火山爆发,吵架也得师出有名啊。
“不知道!我不给他收尸!”
周国盛一个男人,当公公了,不好随意进出儿媳妇的房间,只能干着急,“那你哄哄周朔啊!”
“不哄!”吴翠梅一点儿不客气,“他姓周,是你们周家的种,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说的是人话么!”这时,一道利索的女声从弄堂穿进院子里,一个穿着干净爽利的女人从外进来,她盘着长发,满脸不悦。
周国盛仿若看见救星,“老大媳妇!”
“爸,您别着急,我去把孩子抱下来。”
女人名叫杜英英,是周老大的老婆,今天晚上他们一家正好有空,带女儿过来串门,杜英英一上来就听见这话,自然不跟这位妯娌客气,教训要给,孩子也得安抚,她是一位高知识女性,有分寸,自然没人拦着她。
周安言后一步进来,手里提着不少东西,他进门先叫了一声‘爸’,仔细看,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女孩儿。
“芝芝,叫人。”
周芝芝活泼可爱,蹦蹦跳跳到周国盛跟前,叫了声爷爷。
周国盛血压成功下来了,抱着周芝芝给她吃西瓜。周芝芝拿了两块西瓜,没立刻吃,她好奇地盯着顾清渠,不太认生。
“芝芝,叫小叔叔。”周安言这么一介绍,周国盛心情更好了。
“为什么是小叔叔?”
周老大耐心地跟女儿解释了,“他的爸爸跟爷爷是好朋友,来爷爷家住,所以你要叫他叔叔,可是叔叔小啊,知道吗?”
“啊!小叔叔!”周芝芝只比顾清渠小两岁,智商遗传她爸妈,也是个人精,嘴巴也甜,手一伸,立刻说:“小叔叔,吃西瓜。”
顾清渠接了西瓜,说:“谢谢。”
周芝芝甩着麻花辫,高高兴兴地回到周安言身边。
父子两个聊天,话题只围绕周老二,周国盛把他从头骂到尾,恨不得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塞回娘胎了。
周安言不能跟着一起骂,好声好气地劝,劝到最后换成吴翠梅唱戏了,她儿子被杜英英抢走了,于是泼妇一样嚎啕大哭。
杜英英根本不搭理她,踩着高跟鞋蹬蹬下楼。
“爸,周朔我跟安言抱回去养了,”杜英英面色不悦,“都饿成什么样子了,有这么当妈的么。”
“不用不用,你们都忙,抱他回去也添乱,还有芝芝呢,她还小,”周国盛站起身,把周朔接手回来,“我能带,他今天晚上跟我睡。”
周朔还在哭,根本停不下来,越哭越精神。
“爸,你血压高,别跟着孩子折腾了,”周安言皱着眉,问:“老二在哪儿?我去把他找回来。”
“赌场吧,他还能去哪儿啊!”
“找他回来也没有!”杜英英烧水,给孩子泡奶粉,“刚好了,这罐奶粉我同事从外面带回来的,能凑活喝几天,之后再想办法。”
周国盛唉声叹气,脊背也软下来了。
顾清渠努力压低自己存在感,这会儿除了周芝芝,没人注意他,可周朔哭得太撕心裂肺了,顾清渠实在不忍心听下去。
“周叔,我来抱抱他吧。”顾清渠擦干净手,往周朔身上拍了拍。
挺神奇神奇的,周朔哭声小了。
周国盛一喜,把周朔递了过去。
于是撕心裂肺的哭声成了抽泣,一搭一搭得听着十分委屈。杜英英泡了一碗奶,没奶瓶,只能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
一碗见底,周朔吃饱了,往外吐了一口,把顾清渠的衣服弄脏了,他也不在意,抱着哄睡着了。
所有人都看顾清渠,把顾清渠看得不好意思了。
杜英英笑着说:“真是好孩子。”
顾清渠腼腆地弯了弯眼睛,说:“周叔,他晚上跟我睡吧。”
“啊?”周国盛有顾虑,顾清渠再懂事也是个孩子,孩子照顾孩子,心里没谱啊,“能行吗?”
“行,晚上他哭了我再给他吃点儿,”顾清渠说:“实在不行了我再叫你,周叔,你先睡你的。”
反正周老大和杜英英觉得靠谱,一人劝了周国盛一句,于是这天晚上周朔就让顾清渠抱回自己房间了。
周朔一觉睡到天亮都没哭,周家难得清净了一晚上。
但事情永远不消停。
周老二好赌,觉得老婆烦,儿子更烦,连着一个星期没回家,直到兜里输没钱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才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又是被周国盛一顿打。吴翠萍受不了这样的老公,又幻想富裕的生活,刚出月子没几天,也混麻将摊了,混着混着跟一个大款好上了,只好了一天,卷着铺盖跟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