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118)
钱包。
周朔缓缓下蹲,他都蹲不太稳,刺激的血气直冲脑门,让人头晕目眩。周朔手指微颤,他捞了好几次才捞到钱包。当掌心产生切切实实的重量,周朔腿一软,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当年他在工地晒了两个月,存够了钱,买了这只钱包送给顾清渠。满心欢喜还未来得及表露,顾清渠就给他当头一棒,毫无征兆地把人砸得晕头转向。周朔气急败坏,说出了只以为最狠的话,把礼物当垃圾甩了出去——
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
顾清渠没扔,他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藏着。
钱包是崭新的,边边角角连一点破损也没有,除了款式老一点,手感就像刚从柜台里拿出来一样。钱包中间特别突兀地鼓出一块,里面放着东西,但不是钱。
周朔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他潜意识不敢打开看,可好奇心控制着他的双手。周朔口鼻尖吞吐着能把自己灼死的温度,一面期待一面恐惧,又怕被顾清渠逮着正着,几番下来,钱包的口子上下调反,藏在里面的东西以一种欢快的姿势掉了出来。
那东西周朔也眼熟,很小的一枚,长方形,它的回形扣朝上,正面落在地上沾了灰。
周朔捡起它,擦干净灰尘,可他眼眶酸涩,视线范围却越来越模糊,怎么抹都抹不清楚了。
周朔笑眼灿烂、桀骜张扬的十七岁,被顾清渠当成秘密藏了九年,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看,偶尔想想便心满意足。
这些连同回忆一起都成了顾清渠的宝贝。
可感情含蓄并不是一件好事,中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和误会,闭口不言,谁又会知道。
顾清渠没有出去,他靠在斑驳的墙面上等,等着周朔消化翻云覆海的情绪。
顾清渠回了趟公寓,只带了两本旧书出来。周朔擦干净眼泪,除了眼眶有些红,他自以为顾清渠看不出端倪。
可顾清渠没有给周朔机会,他看着周朔的眼睛问:“周朔,你怎么了?”
周朔反问:“什么我怎么了?”
顾清渠说:“你情绪不高啊。”
周朔自嘲地笑了笑,“清渠,不瞒你说,我一进这个地方就害怕,你想让我的情绪高到哪里去——全是心里阴影。”
“怕什么?”
周朔相当坦率:“怕你再对我说一些没心没肺的话,伤口好不容易长起来,你再往上面捅两刀,我还要不要活了?”
第93章 电话号码
顾清渠是理亏的,他连辩驳也底气不足,干脆不说话了。顾清渠最后一次锁上公寓的门,他把钥匙从纯金小狗的挂坠上取了下来,压在门口枯萎的盆栽下面。小狗挂坠孤零零地在顾清渠的手指下晃,伸着舌头,还怪可爱的。
周朔盯着看,被顾清渠发现了,他没躲,看得专注又认真。
光这种眼神就能让顾清渠觉得痒,他缩了缩手指,口干舌燥。
“你喜欢?”顾清渠问。
周朔笑得坦然,“喜欢啊,你送我吗?”
顾清渠把小狗放在掌心,递了过去,“嗯,送你了。”
“清渠哥哥财大气粗,刚见面就送金子呢?”
很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顾清渠有些恍神,他眨眨眼,目光往下一垂,看见了周朔手腕上的编绳——三颗金珠子还在,绳子确实崭新的。
顾清渠回想之前,有些出神——这几天见面,周朔穿得长袖,手腕被袖子遮着,顾清渠看不见这些。早上的时候周朔修车,店里有空调,他只穿了一件背心,顾清渠仔细看过,周朔那会儿手腕上并没有东西。
现在是特意露出来给顾清渠看的。
周朔跟顾清渠并排下楼,他指尖摩挲小狗挂坠,很喜欢,摆在手腕比划两下,问:“清渠,我给它串一条项链吧,你觉得挂在脖子上好看吗?”
顾清渠说好看。
周朔随后又抱怨,“这回链子也换成金的,绳子容易脏,还会断,我都换了好几根,工作的时候只能摘了,可摘了又怕丢。”
“行,都随你,”顾清渠默默听着,偶尔点头,他听完周朔的抱怨,突然开口,“周朔,你那时候跟我吵架,我以为你会那这些都扔了。”
“扔过,又捡回来了。”周朔抿着唇,下颚紧绷,刚收回的情绪又上来了,说话带着鼻音,“清渠,是你跟我吵的架,我满心欢喜,根本没想跟你吵。”
现在翻旧账不合适。
周朔见顾清渠不回答,以为他又逃避,施着压追问:“你那时候什么想法?被逼无奈吗?”
顾清渠想了想,说:“不算。”
周朔冷哼一声,“我送你的东西你不是也留下了么。”
“是啊,舍不得。”
顾清渠跟在周朔身后,他说话声音很轻,轻得能被被夜晚的风一吹带过。周朔没听清楚,他转身问:“什么?”
顾清渠笑而不语,“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周朔又被顾清渠气着了,他只能哼,哼完了替顾清渠开车门,“上去,走了。”
“走哪儿?”顾清渠问。
“你还能去哪儿呢?”
“是啊,”顾清渠扬着唇角说,“我无家可归了。”
怎么听着这么可怜呢,周朔忍着满腔的翻江倒海选择不搭腔。
真无家可归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周朔把顾清渠往酒店送,一路上谁也不跟谁说话。快到酒店了,正好灯红绿灯。顾清渠看周朔没有张口说话的意思,主动打破沉默。
“周朔,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朔没明说,拐弯抹角地问:“不好说,你有事儿?”
“请你吃饭。”
周朔情绪不佳,嘴硬得相当别扭,“什么名头啊?”
顾清渠哑然,“没有名头就不能请你出来了吗?”
“不能,我害怕啊。”
顾清渠听出来周朔在跟自己扯皮,并且扯得愈发没谱,“你怕什么,怕我把你吃了?”
周朔张口就来:“说不准,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周朔!”
周朔装模作样地一缩脖子,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就这种幼稚的做法,能让自己心里多畅快似的。顾清渠不跟周朔一般见识,他打开车窗,放寒风往车里灌。顾清渠没穿外套,风吹久了觉得冷,他不动声色地刮了周朔一眼,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喷嚏。
周朔眉眼一蹙,嘴角紧绷,他拧着脖子不让自己扭头,直到顾清渠接二连三的一串喷嚏。
“顾清渠,”周朔气不顺的锁上车窗,“自虐好玩儿啊?”
顾清渠撩起眼皮,目光始终带着笑,他揶揄地问:“还行,我碍着你的事了吗?”
“碍啊,我冷!”
顾清渠拿起外套,“你穿得太少了,我的衣服先借给你?”
周朔眼角抽了抽:“清渠哥哥,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顾清渠终于没崩住,笑开了。
很多事情其实没变,根深蒂固地存在两人之间,哪怕来回推拉,都是想进一步试探的结果,谁先主动,并不重要。
周朔四平八稳地开车,他等顾清渠笑痛快了,缓缓开后,蹦出一个字:“靠。”
顾清渠架着手,指尖抵着额边,松弛地盯着周朔看,他连说话都是懒洋洋地腔调,“周朔。”
周朔骤然神魂一荡,差点飘飘欲仙,他端着最后一点装模作样,问:“干什么?”
“你手机号码是多少?”顾清渠问:“我等你空了再约你这顿饭。”
“我……”
顾清渠就是有能让周朔毫无防备的本事,周朔嘴瓢,差点露馅,虽然反应快,还是咬了自己的舌头。
“嘶!”周朔吃痛,脚下没注意刹车,差点人仰马翻。
顾清渠笑意盈盈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朔僵着脸,开始胡说八道:“我……我手机被人偷了,暂时没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