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我在故宫装喵的日子 下(196)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了支持方的辩驳,随后二者吵成了一团。
赵祯看着朝堂上如沸腾一片的局面,心中却极端冷静。
他心中很清楚,堤坝修筑到一半的时候其实正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新堤坝材料将干未干,新旧之间间隙最脆。且往年的堤坝溃坝是大面积的冲散,面积大了,冲击力反而不大,水大却缓,但这一次新堤坝塑造精心,撑住了水势,导致冲垮的面积很小,速度却极快。
所以才会发生裹挟民工冲下海岸之事。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他都知道,朝堂上众人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们依然抓住这一点不放,说到底,他们冲着的全不是范仲淹,而是他赵祯。
范仲淹是被赵祯最新提拔起来的文官。
虽为文官,但此人此人性格刚直,又在西北军区陶冶多年,性子便多了些北方的豪爽,不够圆滑,满心热血,亦是没有和光同尘的爱好,这些在皇帝眼中看起来的优点在于部分人看来,自然便是缺点。
而且范仲淹本人也是亲军一方,不如说赵祯提拔起来的年轻一代,多少都是亲军倾向。
一御史立于堂中侃侃而谈。
从这两年多发的天气一路谈到了羌族反叛,将近几年所有宋国发生的不好事情都说了一个遍,纵然赵祯的涵养功夫再好,此时亦难免心头火起。
按照此人的说法,会发生这些事情的原因自然是近些年的政策错了。尤其是朝中如今所办的《军报》,更是哗众取宠之物应当废除。非但如此,最近公布的种种举动也极为不妥。
譬如工部屡次申款,却没有做出实际的东西,工部尚书应当引咎辞职,此人越说越上兴头,又见赵祯并未制止,更是说得通体舒坦。
他自然没有发现原先支持他的人都渐渐离数步远。
跟楞头青似的——朝中有经验的大佬都在心中暗想。
他们彼此之间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大致意思就是:你怎的就拉出来这傻子?
【我哪知道啊,平日里头看着怪聪明的】
【哎,废了废了。弹劾的基本要素对人不对事懂不懂,这丫打击面太广,效果定然不丰。】
【也不一定,说不定也能有旁的效果呢?】
事不遂人愿,在此人扒拉扒拉把官家中宫无后的事情都扯进来之时,忽见一人很快出两步,举起手中玉笏向着此人面上击打而去。
这一情景发生的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有能够预料到,便是连殿内侍卫都没能反应过来,只听到一阵惨叫,被打之人痛呼出声,却又顾忌殿前礼仪只能将之后的声音噎了下去,他当下扶住自己的面部拜倒,含含糊糊道“臣……臣要告枢密副使晏殊殿前失仪”。
打人的那个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玉笏,跨回归原位,不紧不慢朝着赵祯拜倒稽首,口中却一声不吭,此人正是枢密院副使晏殊。
居,居然是晏殊!!
朝堂上众人都惊呆了。
一言不合就打人这件事情在太祖、太宗朝都曾经出现过,因为无论是太祖还是太宗两人的脾气都不算很好。
但是朝臣之间互相殴打这件事情却极少发生,更不必提单方面的施暴行为了,一时之间朝堂中静默一片,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为好。刚才还一腔怒气的赵祯此时只觉得啼笑皆非,他忙让内侍下头去看看这位御史。
御史被人搀扶起来,捂着嘴,五官扭成了一团,看上去特别痛的样子呢。
因为视野特别好,所以看得一清二楚的夏安然看着地上掉落下的两颗半牙齿感同身受。连门牙都掉了呀,在这个没有补牙的时代这可是大麻烦。毕竟这年头当官也要看脸啊,门牙没了也能算是破相啦!
对于朝堂械斗之事,夏安然全然没有堂中这些人那般不镇定,在他生活过的时代这算个什么,他还见过朝堂上,因为意见不同直接约定好一起演武场解决的呢。
还特地请皇帝做裁判的操作你们见过没?
嘻,在东汉可没有这般明确的文武之差,东汉的文臣除了少数学识派之外,多半也能上马弯弓,最多肉搏的时候稍稍弱了一些,旁的自然是半点不惧的。
正因为他经验丰富,在此时此刻他是少数能够保持冷静的人。故而轻而易举的便将朝堂众人的表现收入了眼底。
不动声色者少,以朝中大佬为主,面上有惊叹者多,尤其武将那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不要太明显了,亦有少数者露出了遗憾之色的。只不知是遗憾自己没有动手,还是因为遗憾,因此一举今日穷打猛追之势便是要弱了。
晏殊这一击,硬生生毁了如此天赐良机。
再看一眼晏殊,此人眉目平静,跪下请罪的姿态更是优美。
他本就有龙章凤姿之态,现在这般模样,堪称大力之表率,无论从鬓角到袖口均都不乱。显然,打人之举并非他一时兴起,在动手之前,他应当也已经将结局均都想过。
这一次的事件可大可小。
一个殿前失仪是逃不掉,但是其他到底怎么判还是要看帝王的心情,但是想也知道,这个御史最后都把手伸到了他没有资格管的帝王后宫之中,实为越职。
而作为枢密院副使的晏殊来制止也不能说不对,只是这制止的方式激烈了些……咳咳。
御史可弹劾百官,却不可谏帝王,能够对帝王之行发表意见的只有谏官,而和御史相反,谏官只能对事,不能对人。
也就是说,哪怕这个御史是谏官,他也不能说皇帝老婆生不出儿子有错,只能针对某件事,譬如帝后关系不太和睦,亦或者是皇帝没有认认真真生崽崽这件事情上给予意见,对着皇帝明明白白说你生不出娃这种事更是大错特错,
严格来说确实是他失了分寸,若是再让他说下去,毫无疑问这位御史台官的最终结果也不咋的,估摸着他刚站回去下一刻就要有人来弹劾他。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帝王,他们想要看看帝王究竟是何表态。
便见帝王一脸关切之态,他竟从台阶上走下,亲手将这御史的脸扶正,然后一脸关心得连声叫着太医赶忙将此人带走治伤,至于晏殊本人,他只淡淡提了一句,“先归家反省,等候发落”。
然后寻了个借口,便匆忙离开。
是的,仁宗皇帝在此时此刻选择了拖字诀,夏安然默默看着帝王一溜烟离开的背景,仿佛能够从滚滚红尘之中看出了皇帝愉快摇晃的大尾巴。
他再回头看看不慌不忙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谢恩站起的晏殊,默默看向了手中的“凶器”,猛然之间感觉自己学到了什么。
谁知他刚这样想,便感觉到了面前投过来的严厉目光,定睛一眼看过去他爹捏着手中笏牌,眼中闪烁着警告,大意是“你小子不许学!”
夏安然干咳一声,将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给按了下去。
这件事情一出之后,接下里朝堂上争论的重点立刻从天灾人祸,直接转为了如何处置晏殊。
虽有不少臣子在其中努力将话题导回正路,奈何或明或暗的搅屎棍太多,不过几个来回,之前的大好局面均被搅黄,最后这些人也只得讪讪退下,并名正言顺得迁怒到了晏殊身上。
天圣四年的夏天,除了晏殊遭遇贬官之外,朝堂上下政策并无太大变动。
原以为会得到惩罪文书乃至于被勒令停止修筑堤坝的范仲淹看了看送来赈灾物资的衣服动动嘴。心中万语千言一时述不得,只能面向汴京城长跪不起。
晏殊用他自己一个人,拉稳了满朝满堂的仇恨,给了仁宗以及所有他拉拔起来的臣子呼吸的空间。最后他被贬为了宣州知州,此处在现代属于长三角发展区,但是在北宋尚未大面积南渡的时候,此时的南方还属于开荒之地。
离京的那一天,唯有夏安然于城内为之饯行。
他此举实在太过骇人,几乎是清晰表态和文官士大夫阶层划分开来,但是同时他又不被武将所接受,赵祯领他的情,但是在此次判罚之中作为帝王,他也只能做到如此。
如今帝王和士大夫之间几乎是进入了剑拔弩张的阶段,在不知谁胜谁负之时,臣子们自然不敢轻易表态。
晏殊的人缘不错,但是他的知心朋友此时都散落在天涯,酒肉朋友又最会审时度势,他此举意味又较为隐晦,民中间知晓其中意味的也不多,而即便是知道,多半也没太大反应。
毕竟此事说来也于他们无关。
倒是莺莺燕燕来的不少,晏殊亦是一个爱花惜花之人,不过他同柳永的区别便是他个人很少前去风月场所,只偶尔为之。
但即便偶尔为之,以他之才,口碑亦是极佳。
如今见晏殊被南贬,自是有些娘子前来送行。而这些娘子送到靠近城门的位置便停了,到底也不过是泛泛之交,送上一场也算尽了心。
对此晏殊心知肚明,他自也不在意。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那个十四中进士,在殿试之上会对帝王说“还请换一套题,这个我做过”的高傲学子。
既只为饯行,夏安然自然不会落人口舌得送上些什么昂贵的礼品,他只叫人包了些纸过来。
对于文人而言,送他金石玉器均都不如送纸,唯有文房四宝方才是心头宝。待到听闻是纸,作为文人代表的晏同叔自是忍不住,他在夏安然示意可以之后当场打开。
纸张洁白,且莹润如玉,纤维绵长,丝丝扣扣,指尖触碰过后便觉得面上光滑,但是和三家售卖的供给蘸水笔书写的纸张不同,那种纸虽光洁,但是其目的本身是为了阻墨水洇开,而这种则是以一种柔和的姿态引入墨汁。
几乎不用实际上手,晏殊便可肯定这定然是好纸。
忽而他只觉有些许不对,思忖顷刻后忽而将纸张抬起凑到面前,他手指用力,将纸张轮番扭动自不同角度鉴之,片刻后惊喜道“王爷,这上头,可是鹿?”
“晏兄好眼光。”夏安然颔首“确实为鹿。”
“此纸名曰白鹿纸,便是取鹿跃于纸上之姿态。”
“白鹿纸……”晏殊把玩了纸张片刻,忽而抬头冲着夏安然一笑“王爷,此并非是践行礼这般简单吧?”
夏安然只是笑了一下,他轻轻将放着纸张的盒子递交到了晏殊手上“晏兄不必多思,且放心用着便是。”
“只……晏兄若是能以此纸同某家的报社写几封信,那便是再好不过啦。”
晏殊沉默了下,他的表情有几分古怪“敢问王爷家的报社名讳为……”
“咳,不瞒晏兄,那便是《大宋军报》”
最后,晏殊带着满脸复杂之态上了马车同夏安然挥手告白。此二人都对于对方刷新了全新的认知。
在夏安然心中,晏同叔自然是一个大好人,在晏殊心里,则未必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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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东边修堤坝的范仲淹来不及领会朝堂之间的风云变幻,他忙着抓紧时间修葺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