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英雄以貌娶人[综](下)(55)
就这样,他才去了一次乌鲁克,见了果真处于弥留之际的乌鲁克王最后一面,目送面容依旧年轻的王闭上眼,格外平静地离开。
那时,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终于找到了他们曾经说过的那一种酒。
也不仅是那时——后来,他们短暂的再遇见的那几次,吉尔伽美什都没有说。
可能是因为时间确实太过于短暂。
更有可能是因为,后来再相遇的他们,早已经不是最初的、还能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喝酒的关系了。
而现在,实际上,也还没有恢复成曾经的那个关系,大抵也回不去了。
但,作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是该谈一谈。
……
“酒量再大的人,也能在一口之内醉倒的酒。我当初试过,是很醉人,但还差强人意,达不到让你喝醉的程度。”
“虽然不满,但也就只有等待了。在王财中搁置千年下来,不会变质,味道只会愈加醇厚。”
两人的手中都有一盏酒杯,但是,他们都没有喝。
将平时总会携带的傲慢省去,吉尔伽美什平淡得有些不像他的话音还在响起:“等到了今天,总算……哼,可以拿出来了。”
埃迪是在他发出那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轻哼时稍稍侧目,看见金发的王显露出被橙黄灯光照拂着的侧脸,他的赤眸中也映照出了摇曳的光。
他的眼里还有高傲,这是身为王的本性,肯定不会消失。
可是,为什么又会有一种,吉尔伽美什在与埃迪单独相处时,将对其他蝼蚁的漠视与目中无人的傲慢全都收敛。同样捏着酒杯,他又像是在想什么,周身的气势也都有些许柔化的趋势。
埃迪就在这时开口:“我有提过想要一口就能喝醉的酒么?”
“当然。”吉尔伽美什道:“我答应了的事,就绝不会失言。”
兴许是哪一次醉酒的时候,王和那时还是友人的心爱之人背靠着背,本身就喝得有些头疼,还要听着背后的醉鬼含含糊糊地抱怨,想喝醉太不容易,得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才行,都要被水撑死了。
——要是有只喝一口就能让我醉的酒,多好啊。
他是这么说的。
可如今说起,埃迪却是真的记不得了。
大概真的是在醉醺醺的时候说的吧。也就当做,他以前真的这么说过。
埃迪再把视线移回到手中的酒杯。
酒香没有别的话说,是他嗅过的最沁人的味道,杯中还在缓缓流动的液体虽然颜色深,但里面没有任何未过滤干净的残渣。
美酒在前,很令人动心。可是,他却仍能够抵御住诱惑。
吉尔伽美什找他是为什么,又想对他说什么,埃迪就算不能完全预料,也能有所察觉。
无外乎,就是他们之间——认识了多少年,就纠缠了多少年的复杂关系。
从挚友变成仇人,从仇人变成漠不相关的路人,再往后,还能变成什么?
“上一次,我不是说过了吗。”
埃迪没有再转眼看向吉尔伽美什,而是正对着被灯光开辟出的透亮的前方,淡淡道:“你愿意帮忙,我就考虑把之前的那一些破事,一笔勾销。”
“已经一笔勾销了。所以,你没必要再和我多说什么,吉尔伽美什。”
“……那你还真是干脆啊,埃迪。”
“不然呢,你希望我耿耿于怀,永远不原谅你,还要抓住机会,把过去的耻辱全部回报给你吗?”
埃迪反问。
真正心平气和地跟吉尔伽美什交谈,他才算是明白,哪怕决裂的时间比他们和睦的时间长了不知多少倍,他还是很了解这个跟自己——曾经的自己——有不少相似的傲慢的男人。
他能够猜到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对方会因为他的话作出怎样的反应,也能有所预料。
如果,要把他受到的“耻辱”全都一样不落地还回去,那就是——
“到死也摘不下来的镣铐。”
终于侧身,埃迪的金眸中闪过了近似嘲讽的冷意,即使是温暖的灯光也无法屏蔽。
他悠悠地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堂而皇之,落到了同样转身望来的金发的王身上。
停在王的脖颈间,他的指尖正重重地抵着略有耸动的喉结,在那里按出了似要让人窒息的凹陷。
“戴在这里?”
埃迪冷笑。
“……”
吉尔伽美什眸中的暗色晃动了一下。
没有开口,哪怕从未有人胆敢触碰的弱点就被如此明目张胆地指对,还伴随了足以让他暴露的侮辱,他也只是定定地望着埃迪,一言不发。
然而,所谓的侮辱,还没有结束,这才只是开始。
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埃迪很快就收回了那根手指,轻哧:“不过,你已经戴过了,虽然不是我给你戴上的,也可以算数。”
“还有什么?我想想……哦,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吉尔伽美什的赤眸微不可见地睁大,用扯动的嘴角掩盖的,也不只是笑意,还是忍耐不住倾露出的一丝怒意。
埃迪的手又落在了他的脸上。
无比温柔地轻抚,指尖还挑起了紧贴着面颊的金发。发丝就在他的指间蹂躏,他看向吉尔伽美什的眼神却全然没有动作的轻柔,反而,比方才更加嚣张。
占据得最多的是露骨之极的明示和挑衅,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可是,在眼瞳深处。
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只有晦暗不明、更无法融化的一片寒冰。
“项圈也就罢了,这种耻辱,你受得了么?”
确实,吉尔伽美什改变了不少。
反省了,还以小孩子的面貌道歉,努力悔改,也付出了更为惨痛的代价。但那跟他在爱人身上留下的伤害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且,他也忍受不了。
埃迪知道吉尔伽美什这样的人,说他傲慢也好,说他别扭也好,光是直言说出“对不起”这类话语都颇为困难,更不用说,要让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这就能激怒本王吗在这方面的单纯也很合我的心意啊,埃迪。”
埃迪:“……啥”
吉尔伽美什,居然,完·全·没·生·气。
刚刚出现在他脸上的奇怪神色变化,其实是在隐藏笑意,到现在终于藏不了了,也不想藏,当然便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只要能得到你,你在乎的那些,唔,我都不介意。”
没错,这是要分人的。
除了眼前这个和他同样张扬高傲的男人,世上还有谁敢公然让英雄王雌伏
吉尔伽美什已经转变了心态,埃迪至始至终都与他平等,就算掺杂了爱与占有的因素,也不会成为他的所有物。没有谁比谁更高,谁又必须被压制的道理。
他泰然自若,按住了埃迪故意放在他脸上、因为一时僵硬还没放下的那只手,反过来握住了男人刚才遏制他喉结的那点指尖。
“如果你真有这个意思,我当然不会客气。”
望来的赤眸伴随着话音,变得愈加地深邃,意味深长。
也不是错觉,那里面绝对还增添了一抹更为赤.裸的兴致盎然。
“不过……”
——比起被你上,我更喜欢上你。
这就是吉尔伽美什的深意。
冷不防就被反将一军的埃迪:“…………”
虽然乍耳一听好像没有偏题,但是——
他疯了才会跟这个金闪闪的家伙废话。
啪!
仿佛很得意的王完美又闪亮的脑袋遭了一记沉重的闷击,头猛地一坠,手里的酒杯还差点歪到地上去。
抽回手,却觉得自己来这一出完全是自找罪受的埃迪忍住去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的胳膊的冲动,冷笑也笑得有那么一丝勉强:“在我还打算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把嘴闭上。”
吉尔伽美什:“……”
好了,可以继续交流了。
因为前面意外地出了岔子——或者说,埃迪对吉尔伽美什的认知居然出了错,他此时再开口,说出原定的话时,语气更加平淡。
“总之,这笔账想算也算不清楚,我也不想再和你纠结下去。”
埃迪在上次就已经放下了,然而,吉尔伽美什好像还不信,而且,也不满足。
从仇人上升出无关紧要的路人,他不满足。
“做回到朋友是不可能的。既然,你不想我漠视你。”
那好。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吧。”
听到这里,吉尔伽美什的瞳孔微缩,眼神出现了奇异的变化。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埃迪回到“朋友”的身份。
本来就是因为无法忍受被“挚友”这个狭窄的范围限制,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打破,才会导致最后两败俱伤的结局。
埃迪态度仍旧冷淡的松动,对吉尔伽美什来说,反而是好事。
……虽然,光是这个松动,他就等了几千年,过程更是无比坎坷,险些崩断,再也无法相连。
埃迪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酒杯拿了这么久,总该派上用场了。他垂眼,视线在血红酒液上微微停顿,语气平淡之中,终于多了别的情绪:
“如果你给我准备的酒,真的能让我喝醉的话。”
——那这笔彻底算不清的账,就真正告一段落,不再卡在心中,成为难解的心结。
“……正合我意。”
吉尔伽美什道。
先前就说好了的共饮,迟了许久,总算在这连月色都没有的雪山之巅开始了。
还是这两个人,但是,全然没有了几千年前在乌鲁克时的氛围,他们的心境也大有改变。
在埃迪准备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前,吉尔伽美什阻止了他。
“喝之前,不与我碰杯么?”
“麻烦。”
埃迪虽然这么说,但嫌麻烦之余,也还是把酒杯往前,与另一盏黄金杯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而绵长的铮鸣。
碰完杯,这两个还真是历经磋磨、才艰难地坐在了这里的男人彼此无言,把杯沿凑到了自己的唇边。
埃迪从始至终都目不斜视,前方就算有光,也没有除雪山以外的景色,他望向那边,金眸中也没有印染上多余的色彩。
吉尔伽美什却是侧身,一直在看着他。
对于自己拿出来的酒,吉尔伽美什很有信心。
按理来说,他现在便应该气定神清地等待埃迪喝下这口酒后,如期望一般醉倒。
然而,心中竟似是有一分不应存在的紧张……肯定不可能,王无论何时都格外从容。
格外从容的英雄王在目光死死锁定埃迪的同时,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饮下了每一滴都蕴藏着十分香醇的深红酒液。
埃迪也喝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吉尔伽美什还更加凝重地等着埃迪的脸上显露出醉意。可是,直到他自己失去意识,一口酒喝到醉死过去,挣扎着不愿缩小、但仍旧在短暂几秒钟变得模糊不清的视野里,银发男人的面色一如既往的白皙,半点发晕的样子都没有。
“怎……么……可能……”
啪嗒。
酒杯从手中脱落,咕噜咕噜没滚几下,就从悬崖掉了下去,砸进了被冰雪覆盖的深渊之中。
吉尔伽美什本人也不甘地倒下了。
浅饮一口就会醉倒——这句颇为夸张的话,倒是在他自己身上得到了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