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请随心所欲地毁灭(254)
袁安卿站在她身边,嘴里也叼着一支烟。在回答问题之前他先俯身凑近陈娇,烟头相抵,他借了个火。
按理说这动作应当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 但陈娇和袁安卿的脸色都太过平静了。
烟丝开始燃烧后,袁安卿轻叹了一声:“说不好。”
“说不好是什么意思?”陈娇问他。
“算是现实和梦境的叠加状态。”袁安卿说,“人们并没有睡着, 他们还在工作和生活,不过对于他们来说, 时间流速可能不太一样。”
“哈?”陈娇没能听懂。
“时间这东西只是人们的主观感知。”袁安卿解释,“譬如食物的腐烂, 指甲和头发变长,时钟以固定的规律运动。但归根究底,时间是无法被看到的, 只能以外物进行感知。”
“所以你修改了他们的感知?”陈娇懂了。
“差不多, 不过我没法改变那些设备的运行。”袁安卿说,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大家在一起玩过家家。”
就像一群孩子拿着纸壳玩具煞有其事地模仿大人的言行一样,如果此时出现一个清醒的人,那么一定会被周遭荒唐的一切吓得不轻, 不, 也不一定会被吓到。
“按照正常的时间流速来看, 这场游戏的时间很短,还不到一秒钟。”袁安卿解释, “很快就能有结果。”
所以在外人看来,可能是周遭人都愣了不到一秒,随后便回归正常生活。
陈娇:“……那我们现在的对话?”
“哦,其实你身边没有站着我,我也没有在抽烟。”袁安卿吐出了一口烟雾,在烟雾的笼罩下,他那双金色的眼瞳显得有些朦胧,“我说了,只是一场现实与梦境叠加的过家家。”
这里的时间是他制定的:“哦,对了,那个孩子应该快来了。”
“孩子?”
“缝合怪。”袁安卿解释,“他现在只是一个孩子,哦对了,他叫严郝。”
陈娇也吸一口烟:“我不关心他叫什么,我只关心我在这个游戏里面得待多久,我是指体感时间,不是真实时间。”
“十几年吧,不过你醒来之后就会忘记这一切。”袁安卿安慰她,“只是黄粱一梦而已。 ”
“你太恐怖了。”陈娇感慨。
“你会忘记这一切的。”袁安卿又说了一次。
“会记得的只有我和那个缝合怪。”
……
严郝跟着父母搬进新家的时候遇到了那个陌生的男人。
那是个很帅气很漂亮的人,这种人更应该以明星的身份出现在电视屏幕里,而不是孤单地坐在长椅上喝啤酒。
而之后严郝知道了男人是自己的邻居,他的母亲带着他去给这位新邻居送了礼物,算是搬迁叨扰后的赔礼,也是从那天之后,严郝知道了男人的名字——袁安卿。
这是位很温和的男性,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规律的生活,对待人不算热情,但也不算太冷漠。
他没有伴侣,大概是看袁安卿一个人有些孤独,他的爸爸偶尔会邀请袁安卿过来一起聚会。
“伴侣?我有啊。”袁安卿说,“只是他暂时没法和我住在一起,我伴侣的性格有点特殊,他在爱一个人的同时会有吃掉对方的欲望。”哪怕之后浊的天性更加复杂,浊也没有放弃隔段时间就嗦溜一口袁安卿的习惯。
“您说的吃掉是指?”严郝的母亲询问。
“哦,就是单纯的进食欲望,他想要把我吃进他的肚子里。”袁安卿说着,又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严郝,“有点奇怪对吧?”
聚会上的人没有再开口,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再之后严郝的母亲勒令严郝离袁安卿远一些,如果袁安卿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伴侣很可能在精神病院待着,而爱上这样的怪物,袁安卿肯定也不是正常人。
如果袁安卿说的是假的,那么袁安卿也不算正常人。神经病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所以这是一件很过分的事吗?
严郝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咽了口唾沫。他的母亲以为他是在恐惧,可他实际只是饿了。
他母亲看不透严郝的想法,她只是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严郝很听话,他没有再跟袁安卿交流过。袁安卿似乎也知道自己被排斥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远离了这个家庭。
而严郝再次跟袁安卿沟通已经是他十二岁时的事了。
其间袁安卿的伴侣没有出现过,袁安卿始终重复着无聊又规律的生活。
那天严郝养的小猫跑出去了,等严郝找到那只小黄猫时,小猫正惬意地躺在袁安卿的怀里,惬意地蹭着袁安卿的手指。
袁安卿坐在小区的长凳上,身旁还放着没有开罐的啤酒。
在看到严郝之后袁安卿冲着严郝微微勾了下唇角。
那是在笑吗?严郝不确定,他觉得袁安卿表情变化不大。
“这是你的猫吗?”袁安卿问他。
“啊,对。”严郝结结巴巴地回应。
“很可爱。”袁安卿评价,随后他低头看着小黄猫,又用手指挠了挠小黄猫的下巴,“每一个生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一场‘意外’,而每条生命似乎都在寻找自己的价值。”
严郝听不明白袁安卿的意思,他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思考袁安卿是否真的要把小猫还给他。
“如果有两个破坏者,他们的目标只是摧毁一切,而他们发现自己做不到,所以他们选择了‘创造’,创造一个毁灭一切的怪物,那他们是不是违背了自己的理念?”袁安卿平静地说着一些让人无法听懂的话,“那个怪物既然有了欲望,那他还属于那两个破坏者吗?”
严郝回答不上来,他只是紧盯着自己的猫。
“还给你。”袁安卿把猫递给严郝。
严郝抱起猫转身就要离开。
袁安卿又说:“很多家长不接受孩子养宠物。”
严郝脚步顿住。
“你有一对很棒的父母。”袁安卿似乎轻笑了一声,可严郝扭头去看,袁安卿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
“对,我爸爸妈妈很好。”严郝只能这么回答,随后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严郝没有回家,就像他并没有把小猫跑丢这件事告诉自己父母一样。
现在这个点,爸爸妈妈都在上班,他们不会回来。
严郝跑到了小区游乐设施的滑梯处。
现在是正午,没有人在。
怀里的小猫轻轻叫了一声,严郝低头看去,随后他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跑掉?!”
小猫又回应了一声,它听不懂自己的小主人在说些什么,只是伸手用爪子挥舞了几下。严郝的力气太大,它有些痛。
严郝的眼泪滴落,落在小猫的皮毛上,他哭着张开嘴,一口咬到了小黄猫的脖颈处。
鲜血喷溅,他咬得极重,小猫甚至没来得及惨叫。
好喜欢!好喜欢这只猫蹭自己的样子,好喜欢它对自己叫,好喜欢!好想吃掉!
血液滑过喉咙,严郝感觉有什么干瘪的东西充盈起来了,严郝的眼泪还在掉,可是他的嘴角重新扬了起来。
袁安卿找了处没人的地方,点燃香烟。
缝合怪拥有思想,他是“活着”的。可他的生命底色是“死”的,这太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