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游戏卖挂(87)
左淮感到焦头烂额,但他内心并没有多恨这个间谍,大家只是国别和立场不同而已。倘若人事任命一念之差,优等生的他也可能会被派遣到敌国执行危险的间谍任务。
但换位思考,“野草”必定十分憎恨左淮,他所属的国家在战场上歼灭了对方数路主力军,他所属的调查局处死了数不清的间谍,也就是“野草”的手足同胞。
有时左淮晚归,家里空空荡荡。李未然比他还晚,不知上哪鬼混,带着些淡淡的酒味和一身疲惫,坐在沙发边环抱他腰部,乖巧安静得像只小狗。
“要是找不到工作就会被遣送回国。”他委屈地说。
左淮已经动用关系帮他把签证延长了两个月。
他拽着左淮的领带,把他拉到跟前:“我不想走,我喜欢呆在你这里。”
“那你喜欢我吗,李未然?”
李未然不说话,光着脚进了浴室。
左淮又动用关系,为他延长了一个月的签证。
搜寻“野草”的时候,他总在想,外交部已经停止对敌国公民发放签证,“野草”又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此地呢?
李未然,友国留学生,成绩在及格线周围徘徊,喜欢音乐,喜欢气泡酒,喜欢左淮的客厅。有点记仇,有一点脾气,但是也容易消气。父母因病双亡,时间线清晰,履历清白。
左淮想让他永远留在这里,但他像是偶然停留在左淮手心的蝴蝶,随时都要飞走。如果左淮攥起手掌,可能会立刻吓跑他,也可能会伤害到他。
他总问李未然是否喜欢自己。那背后的意思,李未然懂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野草”在重要机关策划了一起爆炸,幸而没有人员伤亡,但服务器被毁,重要资料丢失。
就是这一次,左淮终于得以窥见了“野草”本尊的一个轮廓背影,他穿件黑色雨衣,身手不凡,打倒了七八个警卫后,突出重围。最后捂着受伤的左臂,踉跄着消失在街巷中。
凌晨时分,左淮回家时,门口扔着滴水的黑色雨衣。
李未然赤着上身,趴在左淮的床上,头发滴水,洇湿了他的枕头。
他手腕缠着绷带,固定着夹板,看到左淮回家,委屈道:“雨太大了,摔了一跤。”
左淮蹲在床边,轻轻拨开他额头的湿发,托起他脱臼的手腕查看:“接得不对,要重接。”
“不要!我怕痛!”李未然哭嚎道。
次日,李未然离开了。房子里没有半点他存在过的痕迹。他穿过的左淮的衬衣都洗干净挂在衣橱里,游戏手柄和卡带收在电视柜下面,左淮的枕套挂在阳台,还是湿漉漉的。
他只带走了那件雨衣。
数日后,“野草”落网,作为特级调查员,左淮负责主审这名敌国间谍头目。
站在审讯室门外,他忽然想起离开的李未然,不知道他脱臼的手腕重接了没有。
“他死活不肯说出自己的藏身点。”同事叹了口气,疲惫地拍拍他的肩膀,“交给你了。”
彼此憎恨,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结局。
即使彼此的祖国已经成为盟国。
再见面时,李未然已经晋升为少将。
如果不是因为平行时空特别作战指挥中心的成立,左淮以为他们再也不会重逢。
他主动请缨,成为指挥部参谋长的秘书,这个职位的作用在于与盟国形成制衡——同盟之间也需要设防。
李未然冷酷又寡言,自律,严苛,从不懈怠,眼角眉梢都是冰冷。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副样子?还是说,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左淮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孤军深入平行世界,窃取了公式,并关闭了对方的入侵通道。
正是这个可以改变世界的公式,让他临近灭亡的祖国一跃成为多国的盟友。
左淮知道他为什么憎恨自己,因为结盟并不能掩饰相杀的血腥过往。李未然在他家中留宿时,是否明白这个道理?
参谋长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左淮多想过去揉揉他的乱发,在他白皙的颈项上落下一吻。
但他只是把日程表递了过来,一板一眼道:“参谋长,今天10点临时安排的采访需要我同行吗?”
“随便。”
他是来监视李未然的,当然要和他同进同出,这句话问得实属多余。
6点实验室例会,9点练习射击,17点下属工作汇报,20点格斗训练,21点夜跑……李未然的生活千篇一律,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
他的灵魂留在那间审讯室里,那是左淮最后一次问他——你喜欢我吗,野草?
李未然的射击训练从来例无虚发,枪枪靶心,让左淮很难联想到那个游手好闲的年轻留学生。但想来也很合理,这个人可以徒手干翻七八名警卫,突围而出。
这训练几乎早就让他感到厌倦无聊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脱靶了。
左淮取下靶纸,看向李未然,只见他右手被枪的后坐力震得直颤,便连忙去烫了热毛巾来,按在他手腕上:“是旧伤吗?”
李未然接过毛巾后,他便立刻松开了手。触碰不过一瞬,他感觉到李未然手指冰凉。
没有回应。左淮淡淡道:“请注意身体,参谋长。”
李未然摘下护目镜,灰眸扫过他,转身离开。
他变得深沉又冷漠,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10点临时安排的采访,左淮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因为他需要向上级反馈李未然的一切行动。
换衣服时,李未然因旧伤之故,领口的扣子总扣不好。左淮等了半天,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握住他的肩膀,迫使漂亮的长官转过身来。
他替参谋长系好扣子,顺手整了整衣领,美丽的颈部线条伸入笔挺的领口,李未然穿军装的模样也非常好看。
抬眼时,他看到对方眼里泛起水波,但稍纵即逝。
“左淮……为我系扣子这种事,你会上报给总指挥吗?”
已经多久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令人怀念。
“不会,参谋长。”左淮回应道。
李未然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当年的“野草”,也一样没有供出自己的藏身之所。
他们之间的关系至今是个秘密,又或者是一段虚假的梦境。
李未然眼里又泛起水波,左淮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接下来,他就会明白。
采访中,左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未然身上。
刺杀发生的第一时间,左淮就作出了反应,比李未然的贴身守卫都要快得多。
他拦在李未然身前,第一枪射中他左肋,第二枪从他眼镜边擦过,让他的树脂镜片崩碎,割破了眼角。
刺客很快被控制住了。有人打了急救,有人封控现场,有人在拉着李未然,催他藏到掩蔽处……
兵荒马乱中,李未然黯淡的灰眸低垂,看着倒地的左淮。
——你眼里的难以置信是真情流露吗?
——你难道不是笃信我会为你挡枪,才安排了这出刺杀?
——更衣间里,你原本想对我说什么?
能徒手干翻七八个警卫的李未然,怎么可能需要他去掩护呢?但那几乎是他的本能。
左淮终于感觉到左肋的疼痛了。他不忍地闭上眼睛,因为发觉自己太喜欢对方深沉又克制的模样,比从前烂漫无忧的留学生,比从前手段狠辣的间谍头目更加喜欢,即使他深沉的背后,每时每刻都在策划如何杀了自己。
李未然的灵魂留在那间审讯室里,那是左淮最后一次问他——你喜欢我吗,李未然?
他清楚地明白,那其实是左淮在反复向他诉说爱。
左秘书为掩护参谋长身中一枪,好在被肋骨挡住没有性命之虞。
李未然不得不走入病房,探视伤员。
大雨倾盆。像他们初见的那个夜晚,刚下班的调查员收留了无处可去的间谍。
那是不是一个刻意安排?“野草”的一个小伎俩?
病床上的左淮看到他满头湿发狼狈的模样,内心触动,因为高烧,一时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