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三维牢笼(77)
我听他这意思,面前好像还不止一两只野鬼,真的假的?
正想着,二爷忽然递给我个纸卷。那纸卷大概二十厘米长,用黄纸卷的。里面糊了浆糊,干了以后捏着硬硬的。他让我把纸卷放在耳朵边听,说我有什么疑问可以开始问了。
我将信将疑地把那东西放在耳边,又按二爷的指示弯下腰,以让回答问题的鬼能够到纸卷的另一头。
一切准备就绪,我试探着问了个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潘立军的大儿子叫什么?”
大概过了七八秒,我听到纸卷里传来一个迟钝干哑的老妇声音,她缓缓道:“潘大力。”
“潘大力怎么死的。”我又问,同时眼睛瞄向纸卷另一侧。纳闷那边是不是真有个鬼在回答我的问题?
这回却没有声音了。
二爷道:“你别瞅它们,它们害怕你。”
我把眼睛移向其他方向,又问:“潘大力怎么死的?”
“他喝农药。”这回换了个男人的声音,同样缓慢而迟钝。
“潘大力的媳妇去哪了?”我问。
“生完孩子,回娘家了。”那男声答道。
孩子?潘大力还有个孩子?我讶异道:“那个孩子在哪?”
“留在了,潘家。”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问:“潘二阳是不是潘大力媳妇生的孩子?!”
“应该,是这样。”
“潘二阳的爹是潘大力吗?”我焦急道。
没有回答。
我又问:“潘二阳的爹是谁?”
“这个,村里人都说潘二阳是潘大力的媳妇偷人生的孩子,把潘大力气得喝药自杀了。不过嘛……”
纸卷里忽然传出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她说话比前两个流畅许多,也更有逻辑性,声音虽然不大,却婉转开朗。
“不过什么?”我一愣。在鬼气森森的夜晚里,耳边出现这样干净悦耳的声音,让人有种和心动女孩说悄悄话的感觉。
“不过后面的我不告诉你!你们要是想知道潘立军家的事,就去问他家隔壁那个老刘太太吧。他家的秘密啊,老刘太太知道得最多!”
“哦……”我答应道。
“你有没有对象啊?老刘太太家主屋门口挂的照片里面,最大的那张彩色照片就是我。”那姑娘接着说。
二爷在旁边噗嗤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大妹子也太开放了,都这时候了还调戏我呢。
“……咱俩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我无奈。
纸卷里传来一阵笑声,她道:“我就逗逗你,你还当真了。你们就跟老刘太太说,小红想吃白糖拌大米饭了,吃完这顿以后就不回来了。让她多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钱留着自己花,别总给三叔他们祸害了。老太太听了以后会相信你们的。”
我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发现除了这个小红,确实没有更了解内情的鬼了。
二爷最后点了四支香犒劳众鬼,随后遣散了他们,和我一起进村找那位老刘太太。
其实就算那女孩不说,我也大致猜到真相了。
潘大力的媳妇生了不属于潘大力的孩子,这事连外人都知道了,他们自家人肯定更清楚。潘家人不可能接纳一个与潘家毫无血缘关系、甚至因此要了潘大力命的孩子,所以潘二阳肯定与潘家人有血缘关系。
他的生父如果不是潘大力,且潘大力也没有其他兄弟的话,恐怕只能是那个人了。
潘大力的亲爹,潘立军。
老刘太太家已熄了灯。听见夜里有陌生人敲门,老太太警惕极了。
二爷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隔着门重复了那位自称小红的女鬼让我们转述的话。老太太听完大惊,连忙回屋穿好了衣服,开门请我们进去。
老刘太太八十多岁了,身体还硬朗着。她说小红是她的曾孙女,大名叫潘雨红。说完还笑眯眯地询问二爷,她家小红现在看起来啥样儿。
令我意外的是,二爷说潘雨红是个二十出头的光头女孩,穿着件绿色的毛外套,看起来十分开朗。
老太太听完连连称是,抹着眼泪告诉我们:她家小红因癌症去世,走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而且潘雨红确实是穿着她最喜欢的绿色羊毛外套下葬的。这事只有在场的亲戚们知道,二爷确实是个高人。
我看老太太的表情比刚刚柔软许多才明白。要不怎么说人活到老都是人精呢,合着这老太太刚才在试探我们呢。
见她正伤心,我也不好在这时候问她二阳的事,便耐着性子听她回忆了一会往事。
二爷倒不着急,还故意对老太太指指我道:“你家小红看上他了。”
老刘太太闻言当即住了话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仔细打量我。看那架势,今晚就要给我配阴婚了。
可她看着看着忽然惊讶道:“诶?你不是前些日子,被那帮狐狸从潘立军家带走的小子?”
见我点头,老太太更兴奋了,忙倒了一大盘花生瓜子果丹皮放炕上。她说那晚她就在隔壁看热闹,目睹了狐狸聚集到最后跟着我离开的全过程,问我那天到底发生啥事了。
我说这事和潘立军有关,而我们今天来,就是想打听点他家过去的事。
老刘太太拍拍胸脯,让我们有啥问啥,但凡她知道的都会告诉我们。
本着简单直接的原则,我单刀直入问道:“潘二阳是不是潘立军和他儿媳妇生的孩子?”
老刘太太一愣,被我直接了当的问话惊住了,半天才说:“你怎么知道?”
我也学着二爷高深莫测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天机不可泄露!”
老刘太太这回更相信我和二爷是啥厉害人物了,几乎把她知道的从头到尾全招了。
潘大力是个憨厚上进的年轻人。
他十八岁就进城当洗车工,因为憨头虎脑的总被同事欺负。每次有那种灰头土脸、满是泥巴的脏车就被人安排给他洗。潘大力也不吭声,让他洗他就洗,还给洗得像新车似的。
一来二去,洗脏车就成了他的专职。他洗一辆的时间是别人洗三辆的时间,挣得钱却最少。因为洗车店的老板欺负他是村里来的,从顾客那收三倍价钱,却只付给他一辆的工资。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巧就巧在潘大力总洗的一辆脏大奔,其实属于一个搞地产建材的大老板。
奔驰轿车八六年才进入中国。那老板几乎是国内第一批开上大奔的人,那么贵的车往工地里开也不心疼,回回造得跟泥巴里滚出来的才去洗车。
因为工作性质,他的大奔在各地的洗车店都洗过澡。但只有一次他去取车时,竟然没认出车店门前那辆溜光锃亮的奔驰是自己的车。
从那以后,无论他开车去哪,都会等回城以后去那家店洗车。一来二去,这老板就好奇了: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车里里外外洗得跟新的似的?会干活的人不少,但能把活儿干得仔细漂亮、让人一看心里贼舒服的……稀罕。
次日下午,潘大力就被那蹲点的老板一铲子连皮带馅挖走了。
潘大力被那老板分配给手下的瓦匠当学徒。虽然工资不多,但包吃包住,一个月下来比洗车时攒的还多。潘大力也学得认真,活儿干得和他洗得车一样干净漂亮。出师后,就跟着师父专门给老板干那种高端复杂、非他俩不可的活儿。以至于到后来,这老板每逢应酬就要把自己慧眼识珠、挖掘到潘大力这把好手的事拿出来吹牛逼。
那时候潘大力每个月都能挣一千多,老板还包吃包住。所以除了一点烟钱,每年回家他都能带回来一万多块钱,是他们潘家村的风云人物,很快就娶了个漂亮媳妇。
潘大力的媳妇曾经提议过,干脆两个人一起到城里去务工,先租个小单间凑合住,等有钱了直接在城里买个房!
但潘大力不同意。在他眼里,城里就是个赚钱的地方,他的家始终都是这个村子。他自己在城里挣,够他们一家在乡下随便花,何必搬到城里去呢?再说城里租房还要花钱,他住宿舍一分钱都不花。所以最后,他媳妇也没跟他进城,就留在了乡下照顾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