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三维牢笼(34)
这件事我在伽利略写的《星际使者》里看到过,而《星际使者》又是我从她那借阅的第一本书。正是因为这本书我们师生二人才结缘的,所以我不会记错。
那么在公元八百多年——伽利略发现望远镜的七百多年前这个背景下,在当时大多数古人都认为月亮是镜是盘,月亮上的阴影是大地和水域倒影,亦或是神山上仙树树影的大环境下。这则民间传说能将‘月亮是球体’、‘月亮反射太阳光’、尤其是‘月亮表面凹凸不平’这真实正确的三点凑到一起,属实太凑巧了。
不过再怎么说,去掉这三点,故事中依旧有‘月亮由七种宝石组合而成,八万两千户维修工负责将其修凿光滑’这样的幻想成分在。如果没有墓主在那本古书原文边备注的一个词,我压根不会在意这样的小故事。
“岚岚哥,你也看看我那本张爱玲文集啊,可好看了。”
王海洋在我思考间已经吃完了排骨,他忙不迭拖着板凳挪到我床边,将自己那本精装张爱玲文集翻开道:“这本里面都是中短篇小说,一会就能看完一个。我第一次看的时候都入迷了,看了一宿都没睡!”
王海洋本来就瘦,现在眼底还挂着俩黑眼圈,看着像难民似的。想到他和我非亲非故,却依旧在我昏迷时睡在地上陪护……我合上自己手里的书,决定陪他说会话。
王海洋见我这么给面子,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他翻了几页书,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扭捏捏地举起书让我看封面上印着的女人道:“这个就是张爱玲本人!她穿旗袍特别有范儿!”
“哦~”我饶有兴致地颔首。
王海洋放下书,眼睛瞄着书页厚度,用手一扣就精准地翻开其中某部小说的开头。可见这书被他看得已不下十次了。
“岚岚哥,我给你读她写的《倾城之恋》,这个结局能比其他的好点。”王海洋说。
“其他的怎么了呢?”我问道。
“张爱玲写悲剧比较多,所以多数结局不太好……但这个还行!”王海洋抬头看我笑笑。
“她不是写搞对象的吗,全是悲剧还咋看。”
王海洋拄着脸,像文学教授一样认真道:“……我觉得张爱玲心中对爱情有种悲剧宿命感,不过她的故事也因此而动人。”
“哦。”我不再插嘴,让王海洋继续读他的倾城之恋。
王海洋说倾城之恋是中篇小说。我以为自己怎么也能坚持到他读完。
可实际上,我只听了五百字不到,就被一群三奶奶四奶奶三爷四爷六小姐七小姐绕迷糊了。以至于再睁眼时,窗外夕阳西下,那本张爱玲文集已经合上端正地摆在我枕边。
我的床不知何时被放平。病房里的陪护只剩杜奉予一人,正孤零零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见我睁眼,杜奉予率先开口解释道:“我把爷爷送到医院对面的旅店了。他最近一直睡不好。”
行吧。现在不叫老人了,改叫爷爷了。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叫的是‘老爷爷’的那个‘爷爷’。
“二爷抽我血干嘛了?”我懒得再纠正他的称呼,接着下午的话题问道。
杜奉予摇头,“不知道,他早上抽完就带着出门了,晚上才回来。”
“是不是拿去化验了?”我抹了把脸,让杜奉予帮忙把床摇起来,我不想一直躺着。
杜奉予看了我一眼道:“医院只会让护士抽血。”
“也对。”我颔首,“他哪天抽的?抽了多少?你姥爷知道吗?”
杜奉予回忆了一下道:“他找过来的第二天抽的,抽了整一针管,爷爷知道。”
“哦……”既然我爷知道这事就没啥好担心的了。我顿了顿,笑着问杜奉予,“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二爷常年跟狡猾的野鬼打交道,性格十分谨慎,极少在生人面前做出特殊举动。尤其那个生人还是杜奉予。我敢肯定,不管二爷抽我血要干嘛,都不会当着杜奉予的面动手。
可杜奉予这知无不言的……咋好像他当时坐二爷肩膀上亲眼看见了似的呢?
果然,杜奉予闻言一噎,随后指着病房门道:“我在门外看见的。”不等我说话,他弯腰从我床下哗啦哗啦地拎出一大袋子苹果,又从那堆苹果里摸出个小黑塑料袋,又解开小黑塑料袋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我。
他这一层套一层的,要不是隔着那半透明的味素包装袋,看见里面装着的是棕红色碎土,我都怀疑他藏毒了。
“这啥?”我被勾起好奇心,打开袋子用手扒拉里面的碎土。没发现土里埋有东西,就抓了一把拿出来看。可无论我怎么看,那玩意儿都像干掉的碎泥巴。除了土质泛红,没什么特殊的。
“不知道。是你二爷带来给爷爷看的东西。爷爷看过后很吃惊。”杜奉予说。
我将手里的碎土倒回袋子,不明白这又是在闹哪出。
“他们怎么说的?”我问。
杜奉予回忆片刻,为我复述了当时的场景。
第34章 掉魂07:我的保险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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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事的第二天傍晚,二爷忽然来到病房将这包东西交给爷爷时,老头也很吃惊。碍于杜奉予和王海洋都在场,两个老头并没细说这是什么。关于这包碎土的讨论,前后不过四句话。
爷爷打开并查看过这些碎土后,态度惊怒,问:这是啥?!
二爷答:昨天凌晨忽然炸了,我已经找了你们两天一夜。
爷爷又问:那咋办!
二爷答:看样儿暂时还没事,我再做一个。
随后,这包东西就被二人扔进了垃圾袋。杜奉予偷偷将其翻了出来,一直藏在身边。
“……”
“你闻闻。”见我陷入沉思,杜奉予忽然开口道。
我举起手上的袋子凑近一嗅,一股淡淡的腥味就飘入鼻中。不是鱼腥,是血液的腥。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东西还给杜奉予道,“知道了,扔了吧。”
杜奉予却没扔,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那东西怎么拿出来的又怎么放回去了。
我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没说话。
关于这包土究竟是什么的线索不多,但仔细捋一捋,仍可以在已有线索的基础上推测出新信息。
先强调几个既定事实:
二爷来医院是为了我。
这包土是某物的残骸,作为残骸的这包土不再有利用价值。
二爷在我出事入院后的第二天傍晚找到我,表示某物在前一天凌晨炸了,自己已经找了我和爷爷两天一夜。
我是去王家请神那天半夜追着王海龙找到了古墓。但据我估计,算上爬盗洞和兜圈子等等琐事,我在墓里的时间不会短于四个小时。也就是说,等我从墓里爬出来、随后出事的时候,必然已是次日的凌晨时分。
对比一下我和二爷的时间线就会发现:我出事的时间,即是二爷宣称某物炸了的时间。如果二爷在我出事第二天傍晚就已经找了我两天一夜,等同于他在我出事的同时,就开始了搜寻。
反过来,他这种常年盘踞在窝点里不出屋的人,会紧急出动、且马不停蹄地寻我,说明他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性质和严重性。
那么问题来了,我出事时爷爷人在王家借住,二爷却在我们村里。俩村相隔十几里路,而我们村没有一个电话。如果没人能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给二爷,二爷如何知道远方的我出事了?
这就要提到那个已经炸了的某物了。
仔细品品二爷与爷爷之间仅有四句的对话,能推测出很多隐藏信息。
第一。
爷爷问‘这是啥’之后,二爷给出的答案十分微妙。
——昨天凌晨忽然炸了,我已经找了你们两天一夜。
这个回答看似风马牛不相干,但若将对这包土毫不知情的人替换到爷爷的位置,问二爷同样的问题,并得到这个答案。我想大多数人都能从这简单的问答中,捕捉到虽不明确,但确实存在的逻辑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