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三维牢笼(113)

　　“是你故意弄掉的。”他淡笑道，“绝对是故意的。”
　　“……”我无视他，扭头继续问左边的杜奉予，“第三题，我第一次开蹦蹦带你去镇上的时候，你从车把上救了一只啥东西。”
　　左边的杜奉予道：“棕色的蜘蛛，身上带白色的花纹。”
　　右边的杜奉予补充道：“要是早知道从那以后你就一直偷看我的手，当初我就不救它了。”
　　我眉头一皱，严厉警告道：“右边的选手不要随便插嘴，你这么爱叭叭第四题我要考你个难的。说，你第一次惹我生气是啥时候？”
　　左边的杜奉予抢答道：“还是第一天晚上，我踹了你一脚。”
　　“不。”右边的杜奉予否认道，“那次是你不想让我发现你很委屈，所以做给我看的样子。”
　　“哦？”我挑眉道，“那你说是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惹你生气，应该是在王海洋家睡觉的那天，我问你小时候是不是抢劫。”杜奉予道，“你当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我感觉你非常难堪，也非常生气。”
　　“…………”我收起笑，深深地打量了他良久道，“我怎么好像第一天认识你？”
　　“不算晚。”杜奉予微笑。
　　我又看了他两眼才转向左侧的人道：“黄淘气，咱们不用再继续了吧。”
　　左边的‘杜奉予’一怔，皱眉道：“我哪里说错了？我不是黄淘气，他才是黄淘气！”
　　“你哪里都没说错。”我道，“但很可惜，即便你能清楚地看到我们的过去，也没法以亲历者的视角觉察每件事暗中的联结。就像你能说出连我都记不清的蜘蛛花纹，却不知道因为救蜘蛛事件，我开始怀疑我表弟的手有问题，并从那以后一直偷偷观察他的事。”
　　见‘杜奉予’仍阴着脸拒绝承认，我对他伸出手道：“把你的右手递给我，小指里侧有痣的那只右手。”
　　‘杜奉予’刚把手放到我手上就听到后半句，不禁疑惑地抬起右手看了眼自己的小指，而那里并没有什么痣。
　　“意外吗？我发现他的左右手有三种外观时也很意外。”我收回手道。
　　“？！”杜奉予惊讶地看向我，似乎没料到我早就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事已至此，黄淘气终于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它顶着杜奉予的脸气急败坏道：“好丧气！再来！再来！最后一次！让你们知道淘气的厉害！”
　　“哎哟——原来搞鬼的是淘气老弟啊。”
　　胡小五清灵动听的声音忽然从不知来处的方向响起，带着微微的回音飘扬在我们四周。
　　“唉，你五哥哥我成仙太久啦，都把你这个百年前的手下败将给忘了。要不肯定能想起来，爱玩这些无聊把戏的家伙，就是你这个蠢货呀！”
　　四周静谧宜人的芳草地之景顿时化作一团云雾散去。
　　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和杜奉予站在危险的山崖边沿，呼呼的大风已将他整洁利落的短发吹得乱七八糟。穿着小袄子的黄皮子就在我们不远处的地上站着，此时正扭头望向身后现出原形的胡小五。
　　身形高大的狐狸歪头盯着矮小的黄鼠狼笑道：“嘻嘻嘻嘻……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没想到你苟延残喘到现在还讨到了封。只可惜，你这条小命没有看着哥哥飞升的福气啦！”
　　杜奉予上前一步拉住我，两人向远离悬崖的安全之处走了十几米才停下。
　　黄淘气仰望胡小五的眼中满是愤恨，爪子却抖个不停。胡小五见状猛然吐出一团火焰喷到对方身上，看着痛得满地打滚的黄鼠狼张嘴愉悦地大笑。每次黄淘气皮毛上的火焰熄灭，他便再补上一口，乐此不疲地玩弄着眼前无处可逃的猎物，直至将对方烧得皮开肉绽。
　　虽然我也被这小心眼的黄皮子折磨过，但看着如此残忍的一幕仍脊背冒汗，便想趁胡小五一逞兽欲时带杜奉予溜走。
　　可杜奉予死死抓着我，不让我往下山的路走去。我正纳闷他为何执意等死，就看到那边的灌木丛里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在偷偷望我。
　　是胖胖。
　　见我发现了它，胖胖深深地低下头，尾巴和头顶的两只大耳朵也无力地耷拉着。整只狐狸都散发着一股内疚的黯然气息。
　　直到此时，我才看到胖胖身后的树丛中还藏匿着不少狐影，无数双幽暗凶猛的眼睛正从暗处死死盯着我和杜奉予。好像只要我们露出一点逃跑的迹象，它们就会扑上来撕碎我们。
　　而另一边，待黄淘气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胡小五才想起旁边还有我和杜奉予。他扭过头换上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对我道：“你爷爷的事我也很心痛呀。”
　　我连忙拍马屁道：“我爷生前最尊重您了！”
　　“嗯嗯！”胡小五笑眯眯道，“不过一码是一码。如今我又救了你，现在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呃……我当然得报答您。但我今天这个、有急事！这样，回头我给您准备二十只鸡，让您和您的狐子狐孙们都可以尽情地享用。”我磕巴道，“然后今天我就、就先走了啊？”
　　“好哇，你走吧。”胡小五道。
　　我闻言欣喜若狂，正要拉着杜奉予撒丫子跑路，却听胡小五补充道：“但你边上那个得留下。”
　　闻言，灌木丛中的狐狸纷纷走出来，堵在我们身前挡住下山的路。
　　我脸一垮，为难道：“五少爷，你攒功德也不能滥杀无辜吧？我表弟可不会借物，他是清白的！”
　　“谁说只有借物是犯错了？你表弟、啊不——”胡小五慢条斯理地强调道，“是你旁边这个蜘、蛛、精。他夺生人的舍在前，身为妖魔却和下界的童子乱搞在后，哪里清白？”
　　“我呸！说谁乱搞呢？我们是两情相悦、明媒……走过流程、见过家长的！”我争辩道，“再说了，他这不叫夺舍……是借舍！读书人的事，能算夺么？”
　　胡小五盯着我哼笑道：“你再狡辩，我就把你也一起抓回去。”
　　“干嘛？你还想大开杀戒？”我防备道。
　　胡小五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道：“你倒没做错什么，但你本身很可疑呀。”
　　“啥？”
　　“……真奇怪呀真奇怪。”胡小五歪着脑袋，金色的兽瞳不解地盯着我道，“小狐我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已发生在你身上的过去怎么会忽然改变了呢？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为什么我会看不见你和与你相关之人的未来了呢？”
　　我愕然，一时间理不清胡小五话中的信息。旁边沉默半晌的杜奉予却忽然行动了，他猛地矮身将我背在背上道：“抓紧了！”
　　我条件反射地搂紧了他的脖子。随即有双看不到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搂在他脖子上的双臂调整为穿过他腋下环抱住胸腔的姿势。杜奉予大步跃至苟延残喘的黄淘气身边，捞起它就往山崖边上跑。
　　“有话好说！”我大惊失色，没料到杜奉予竟然要带着我跳崖。当他从崖顶纵身一跃时，我脑子里都闪走马灯了。
　　然而下一秒，杜奉予就稳稳地落在下方凸起的岩石上，未做任何停留地抓着陡峭的崖壁向下攀爬。
　　山崖的坡度几乎与地面垂直，普通人根本无法在其上攀爬。可杜奉予却能在背上背着我、且左手握着黄皮子的情况下在石壁上倒立爬行，必然是他那几只看不见的手在助力。
　　我大头朝下，四肢并用地环抱着他的身体，与重力对抗的同时也在对抗自己内心的恐惧。尽量不去想杜奉予失手后，我们摔得支离破碎的样子。他却低声安慰我说不会让我出事，随后爬得愈加小心，一直在试探作为着力点的石头结不结实。
　　“黄皮子给我。”我一边从他手中接过黄淘气，让他空出左手专心爬，一边回头向崖顶望去。
　　火红色的大狐狸正默默站在崖边向下看。它并不急着追上来，只低头盯着落荒而逃的我们，狐面上仍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