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三维牢笼(33)
我不知道是我爷和二爷交流过还是咋,让他们这么放心我去找二爷。反正这些年下来,除了当年在河边那一脚,二爷确实没对我做过任何坏事。反而还让我吃了不少麻花,教给我许多道教典籍里的东西,甚至把他曲折的身世,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会抓鬼这些事统统告诉了我。
曾经有段时间,我觉得他就是我亲二爷,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我。只有我看过他儿子的黑白照片,只有我不害怕他。他只会对我和颜悦色,会提着灯笼带我去坟地冒险,干一些别的大人不会陪我做的蠢事。
我童年三分之一的乐趣都源于二爷,那让我误以为他会答应我所有要求。
病房里,爷爷仍微微打着鼾。
杜奉予忽然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靠在床头,良久才困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嗯?”杜奉予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声音,表示他在认真听我说话。
“有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事,我去求他帮我,他拒绝了。”我仰头,顿了一会继续道,“对我非常重要,而且我知道他有能力做到。”
杜奉予道:“可能他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那事对你很重要。”
“他知道。”我叹息一声,“我都给他磕头了,怎么会不知道?但那也没用,我说什么他都拒绝。”
“或许那事对你来说是坏事,所以他——”
“是好事。”我打断杜奉予强调道,“是对我非常好的事。如果办成了、不,只要他帮我,我一定可以办成。那件事可以成就我,可以成就很多人,很多事。有人为了那件事付出了很多,我也付出了很多。”
杜奉予适时递来水杯,问我:“那他为什么拒绝,他怎么说的?”
“他让我求人办事有点分寸,别越界。”我轻笑一声,“不过他说得也对,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帮我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但我想,哪怕他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只帮一半,一半的一半也行。”
“确实有点伤人。”杜奉予附和道。
我点头,随后忽然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大脑默不作声地回顾了一遍和杜奉予的对话。
不是等会。
我怎么感觉……杜奉予这小妖精在这挑拨离间呢?
我刚才说二爷早年生平的时候,他可一点兴趣都没有,全程连个屁都没放。怎么忽然就我和二爷之间的过节跟我唠起来了?还推波助澜的。
诶……?真不对啊,我本来也没想说我和二爷间有过节这事啊?
意识到杜奉予可能有啥目的,我几乎原地从负面情绪里蹦了出来,装作毫无觉察的样子将计就计道:“所以我当时特别受伤,得有一年多没找他说过话。后来你姥爷就出马了,有次我跟你姥爷出去接活,为了救个小孩不得已去找的二爷,这才重新联系上的。”
那厢杜奉予颔首刚要说话,我就抢着继续说:“不过呢,即使重新联系上,感情也远不比以前了。他不让我有分寸吗,我现在对他就特别的有分寸。说白了,从那事以后,我跟二爷只能是个玩伴。我这颗心呐,被他伤得太深啦!”
我这反应正中杜奉予的下怀。他听完黑眼睛眨了眨,忽然凑近我压低声音说:“那个二爷,不像好人。”
诶,你看这不就开始了。
别人可能看不出杜奉予有问题,但二爷不可能看不出来。估计我昏迷那十天里,他俩就算不能明打,肯定也暗中交锋过。就二爷那性子,百分之百欺负过杜奉予了,以至于杜奉予现在扒着我直告状。
“你昏迷的时候,他抽你的血了。”杜奉予说。
“……”我张了张嘴,这个状告得我始料未及。
杜奉予话没说完,王海洋就带着两本书回来了。
一本是他帮我买的白话注释版《酉阳杂俎》,一本是他从家捎带的《张爱玲文集》,说要送给我。可惜我对爱玲实在不感兴趣,翻都没翻就放一边了。
爷爷被王海洋回来的动静吵醒,把剩下的十来块排骨和大米饭拿出来给王海洋吃。其实老头也被王海洋这号人物雷得不行,但见他是我的朋友,就也当自己的后辈看了。
可在王海洋心中,这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好像自己被官方盖章印证过。这会为了向爷爷证明自己的淳朴节俭,把每根骨头里的汁都吸干了。
我和杜奉予的话题无法继续讨论,便搓搓手先翻开那本酉阳杂俎。这本书里可还有个待我发掘的秘密呢。
第33章 掉魂06:玉斧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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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这本酉阳杂俎中的白话译文,我在古墓中看到的那段古文大致讲述了这样一个奇异的故事。
说在唐文宗大和年间,郑仁本的表弟和一个王姓秀才同游嵩山。二人赏玩途中不小心迷失在大山深处,直到天色暗下来,也没能找到回去的路。就在他们焦躁不安之际,树丛中有若隐若现的鼾声传来。
二人闻声悄悄拨开树枝一看,发现那声音由一个躺在地上熟睡的男人发出。那男人身穿十分洁白的布衣,头下枕着个包袱,这会睡得正香。
见状,两个人忙上前叫醒这位白衣男子,问道:“这位兄台,我们偶然来到这里,迷失了道路,您可知道去往官道的方向?”
男子抬头瞥了眼二人,也不回答就倒头重新睡下。直到二人再三叫他,男子才不情愿地起身道:“跟我来。”
郑仁本的表弟和王秀才顿时松了口气,紧跟着那男人在树丛中穿行,套近乎地问对方从哪里来。
这本是个非常普通的问题,但让二人没想到的是,那白衣男人却给了他们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那人说:“你们,知道月亮是由七宝合成的吗?月亮实际上是个球体,上面的阴影是太阳光照射到其表面凸起部分造成的。月亮上有八万两千户维修工,我就是其中之一。”
说着,那男人打开包袱。两个年轻小生果然看见那包袱里装着斧子凿子一类的工具。男人从包中取出两包晶莹剔透的米饭送给二人道:“这个你们分着吃了吧。虽不足以让人长生不死,但也能保你们一生无疾了。”
语毕,男人指着一条小径对二人道:“你们顺着这条路走,就能走到官道了。”说完人就不见了。
“……”
我歪头,继续向下看,看到页脚的注释里写着:
①大和:唐文宗李昂的年号,公元827年─835年。
又翻到这本书的前言部分。里面记载道:《酉阳杂俎》是唐代的笔记小说集。内容涉猎范围之广可谓是包罗万象。仙鬼神佛、动物植物、民生、科技、盗墓、政治、天文、地理、秘术、传说、珍奇异宝……而在这其中,志怪部分的文学价值很高,鲁迅都曾予以高度评价。
我又把书翻到游嵩山那个小故事的章节页,看到天咫两个大字在页脚的注释为:
①天咫(zhǐ):天道。帝王所居之地。此处指天文异事。
刚刚那篇奇异的小故事竟然不是志怪系列,而是本书中代表天文的部分?我忙去看了天咫章的另几篇小短文,一看之下才松了口气。
天咫章一共记载了五则小故事。说是天文异事,但除了郑仁本表弟和王秀才那故事,另外四则讲的都是什么吴刚伐桂,天上的药神藏在人鼻孔里,北斗七星变成一群小猪和有人看见月亮上的金背蟾蜍之类的,可以说和天文学这个概念毫不搭边,只是星星题材的民间神话传说而已。
唯独游嵩山这个小故事,唯独这个故事太奇怪了。若也是作者当年从民间收集来的,那可真是太……太巧合了。
我倒不是说这个故事也很扯,正是因为关键的几点都是正确的,才让我觉得奇怪。
人类早就推测出月亮是球体,也知道月亮反射太阳光。但遗憾的是,月球表面凹凸不平这事,还是伽利略1609年研制出望远镜后才确认的。否则当时的天文学界流行的仍是亚里士多德宇宙论和托勒密体系,也就是俗称的地心说。而地心说认为,天界是完美无瑕且一成不变的,包括月亮在内的所有天体,都是如水晶球般完全光滑的球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