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三维牢笼(124)

　　电视里的柯岚也满脸通红，讨好地赞美了吕师姐几句，然后就忍不住问对方，能不能帮忙核实一下部队里有没有证件号是几几几的人。如果没有，现在自己家里有个人假冒军官，而且那人还有同伙，赶紧给他们抓走。
　　吕师姐闻言道这个证件号的格式不像假的，但具体的她也得打个电话问问。让我在电话边上别走，一会她会给我回拨回来。
　　我在电话边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接到了吕师姐的回电。
　　她告诉我：证是真的，确有其人。在执行特殊任务，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量配合工作。
　　说完，吕师姐再次邀请我入伍。她说高科技武器的时代要来临了，部队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我说我已经很久不碰物理了，我连大学都没上，我已经退化了。
　　她说既然我能和那位执行特殊任务的发生交集，显然退化得并不完全。
　　我说有才能的人太多了，比我懂得多的人大学里肯定一抓一大把，而我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她说研发武器不是单打独斗，欠缺的知识可以后期补上，我的短处自然有其他优秀的工程师和研究人员弥补。
　　我说那你直接找人把我本人也一起弥补了不就行了。
　　她在电话另一头哈哈笑，似乎在笑我的天真。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但决定一个人位置的不仅是他的能力，更是他有勇气面对的东西。而很多时候，这种勇气被称为天赋。
　　随后，吕师姐在电话另一头开始了极为漫长的叙述。
　　「我记得特清楚。那是二十年前吧，有一天老李忽然说我有了个小师弟，是个有物理直觉的孩子。她说你就是她要找的人。我当时心想啥他妈叫物理直觉，我吕燕华只要努力，啥直觉也不好使！结果我就认识了你。」
　　「那年冬天，四点多天就黑了。你就穿了件小棉袄，所以我让你上车直接送你回家。你当时……十一岁，在车后座喝我给你的牛奶，喝得一滴都不剩，把牛奶袋吸得像一张纸。我说别吸了，爱喝我再给你带。结果你捏着袋口说现在袋里是真空，所以牛奶袋挤在一起，宇宙也是真空，为什么天体没挤在一起。」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你又恍然大悟地自己回答了自己，说牛奶袋的外面有大气压，空气用压扁牛奶袋的方式侵占了真空。天体没挤在一起，说明宇宙的外面没有外面，宇宙的外面还是真空。」
　　「我刚松了口气，结果你又说话了。你说如果宇宙的外面没有外面，那我们用什么方法验证宇宙是真空，只因为捕捉不到物质吗？或许宇宙的真空里有某种特殊的物质，天体活在那些物质里，就像我们活在空气里。人类无法用仪器检测到那些物质，就像人类无法只用手抓住空气。」
　　「你说李老师告诉你，我们的宇宙是大爆炸诞生的，至今仍在膨胀。如果宇宙内外都是真空，宇宙或许会因为星系之间的引力减缓膨胀速度直到停止、并开始向内部聚拢，直到所有天体密不透风地挤在一起。」
　　「但如果宇宙内外的所谓‘真空’中存在其他物质，那宇宙膨胀的速度或许会受到影响。要是我们有测量宇宙膨胀速度的方法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推断出宇宙的‘真空’中是否真的一无所有。」
　　「你在这之后的话我没听。我心说去个蛋的吧！考场上要都是你这种怪物，我吕燕华可不去丢这个人！那之后我就不想学物理了，如果李老师所谓的物理直觉指这个，我确实做不到。但我又想看看你最后会走到什么高度，所以一直跟着你们浑水摸鱼。结果咱姐弟俩最后一次见面，你告诉我你没参加考试，我感觉我的青春都结束了。」
　　「柯岚，你要是以为老李的野心、只是想让你个乡下娃拿奥林匹克奖牌，你未免太小看她了。对于竞赛名次这种事，她根本看不上。我来告诉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太太真正的野心是什么：她知道自己做不了爱因斯坦，所以她要培养一个爱因斯坦。这就是她的勇气和天赋。她说你就是她要找的人，我认同这句话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再补上一句，你也是我要找的人。」
　　「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我看见牛奶还有心理阴影。但你十一岁时问我的问题，我终于可以回答你了。」
　　「这项研究还在进行中，目前仍未向大众公布，但已经有迹象表明——我们的宇宙正在加速膨胀。而要使宇宙加速膨胀，宇宙的总压强必须为负，即是说宇宙是由一种强负压的物质所主导的。而那是一种人类完全陌生的、全新的物质形态。根据目前的研究数据，由天体和生物组成的重子物质，恐怕仅占宇宙的百分之四到百分之五。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六，都是被暂命名为暗物质和暗能量的东西。人类无法探测捕捉到它们的粒子，就像人类无法只用手抓住空气。」
　　「千禧年后，人类就要开始和那些看不见的暗物质纠缠了。柯岚，你现在加入，会比多数人提前三年半开始研究。一千二百七十七天半、三万零六百六十个小时、一百七十二万四千五百分钟，还不够你补漏吗？」
　　不知不觉间，我的脸上流满了泪水，已经太多年没有人和我讨论这些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她道：师姐，你又算错了，是一百八十三万九千六百分钟。要是让李老师听见，肯定又要说你了。
　　她在电话另一端咯咯笑道：这不是没退化吗？柯岚，你师姐我虽然学不动物理也带不了学生，但似乎有那么一种点石成金的眼光。只要你相信我，好好站在我给你指的点儿上，你和老李的梦想都能成。回去好好想想吧，千禧年之前，我都等你。
　　“……”我坐在电视机前痴痴地望着屏幕里的人，多么希望他就是我。原来门一直在我身边，只是我……畏惧去触碰。
　　我看着自己放下电话和杜奉予回家，路上杜奉予一直在给我擦眼泪。
　　说来奇怪，这个世界的我自从看到潭底的零件图后，注意力就从杜奉予身上转走了。结果怎么样？他自己贴过来了，现在俩人处得还挺好。根本不像我跟杜奉予那么历经磨难的。
　　我看到自己回家把古书上的内容全盘托出。待那身份神秘的二人离开，又犹豫了三天，才将师姐的邀请告诉了爷爷他们，并表示自己要接受这份邀请。
　　爷爷沉默了许久，竟在此时就掏出了当初他藏起来的二百块钱，并把我的身世全部告诉了我。他说，他已经狠不下心阻止我第二次了。所以他只能把埋藏多年的秘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让我自己来决定。毕竟，这事关我的生命安全。
　　听完爷爷的话，我看到自己愣住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倒不怕死，可如果我一命呜呼了，爷爷怎么办？
　　不出我所料，得知真相的我放弃了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为了不让爷爷发现我的黯然神伤，每天都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只在晚上回到偏屋后才会露出茫然的表情。而这一切都被杜奉予看在眼里。
　　于是，七天后的夜里，在我关灯的下一秒，杜奉予忽然坐起来道：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我道：……你要啥？
　　他道：去你二爷家偷摩托不。
　　我道：干嘛，嫌他不够烦你？你要用摩托干啥？
　　他道：我想去镇上打电话。
　　我笑道：行，我明天去给你借。
　　杜奉予却道：我现在就要去。
　　说着，他翻身坐起开始穿衣服。我连忙拦住他惊讶道：干嘛呀，给谁打啥电话啊？战报啊这么着急？你想打人家也关门了，大晚上的谁不回家睡觉啊？
　　杜奉予道：王海洋家卖店里不就有电话？我们先去偷摩托，再去王家把王海洋叫醒，让他和我们一起去镇上开门，然后打电话。
　　我好笑道：连犯罪计划都定完了？你到底要给谁打电话啊？
　　他道：爷爷把接不接受你师姐的决策权交给了你，现在我让你把决策权给我，你给不给？
　　我瞬间哑火，不知所措地望着杜奉予咩咩叫：你要、你要干嘛呀……
　　他一边穿裤子一边道：我听说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种使命感。虽然没人告诉他们要做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来到世上一定要做什么、要留下什么、要创造什么或者毁灭什么。以前我不明白，我觉得作为人，能吃饱穿暖睡个好觉就足够了。我没想到真有人会为了使命而活，剥离了使命他就了无生趣了……你去吧。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照顾爷爷的，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