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大队(99)
陈岭努力支撑着困倦的眼皮,拖着步伐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酸痛的身体被柔软的床垫安抚,脑子却更加昏沉,眼前偶尔浮现的黑暗,此刻如同拉开的巨大幕布,将他的视野全部覆盖。
院子里的说话声,鹦鹉不断重复的“回家回家”,一切都在抵达他耳畔时归为寂静。
江域走进来,扯起薄被替青年盖住肚子,随后捏住他的手臂抬了起来。
胳膊外侧的伤口又结痂了,他俯身低头,舌尖轻舔而过,干涸的血晕染开又被卷入口中。
吴伟伟还不知道他陈哥已经睡了,傻憨憨地抱着黄鼠狼过来,想问问要不要吃点东西,毕竟现在是早上呢。
结果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江域听见动静抬起头,收回舌尖,下唇沾着一点血迹。
他面色平静,没有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反而挑眉问:“有事?”
吴伟伟愣了下,木头似的呆了几秒,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浑浑噩噩的转身走了。
他表面呆滞,脑子里满是问号,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好奇心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有,吴伟伟自然不会缺少。他踮起脚倒回去,靠着墙壁,鬼鬼祟祟的探出脑袋。
房间里,江域已经重新坐直,拇指摩挲着青年已经彻底愈合的手臂。
吴伟伟噗通作响的心脏终于安分了,嗐,原来是在疗伤。
可这办法也太奇葩了,没听说过用止血疗伤咒法还需要用舌头舔的啊!
第56章 纸玫瑰01
吴伟伟越想越不对劲儿, 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念头一晃而过,没来得及抓住,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
赵迅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 穿着白色的练功服,颇为严肃的盯着他:“偷看什么呢。”
“没什么……”吴伟伟眼珠子左右晃动, 摆明了没说实话。
赵迅昌现在也没时间深究, 最多不过是在偷看屋子里那两人,他收回手, 目光大大方方的穿过半掩的窗户, 看进屋内。
“他怎么样了?”
吴伟伟知道老爷子说的是谁, 踌躇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回来的路上陈哥就开始睡觉, 下了车精神也不好,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赵迅昌想起之前对天雷的感应,“他用了五雷灵符?”
“用了, 请下来五道呢。”吴伟伟骄傲道,“陈哥太牛逼了, 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的雷都降了下来, 每一道都追着枭阳跑,打了她个落花流水。”
赵迅昌脸色难看下来, 转身进屋,掀开被子一手捉住青年的手腕, 仔细诊脉。
江域从床边站起来, 低垂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没事,就是累了。”
赵迅昌摸完脉松了口气,脸色好转些许:“他本该驾驭不了五雷灵符, 是你帮了忙?”
江域:“我这是护法。”一顿,他继续道,“陈岭用了舌尖精血。”
“难怪……”赵迅昌眉头竖了起来,“这也太胡闹了,他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还说过自己请不下五雷,结果倒好,扭头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吴伟伟忍不住跑进来替陈岭说话:“赵老先生,陈哥当时也是逼不得已,你是没看见,那只山精太厉害了。”
赵迅昌:“哼!”
吴伟伟不敢搭腔了,总觉得再说下去自己会被轰出去。
赵迅昌看向江域:“你怎么不拦着?!”
“我知道他可以。”江域将陈岭诊过脉的那只手放回去,拇指光明正大的摩挲着手背,“再者,有我看着,他不会有事。”
赵迅昌敢凶吴伟伟,敢指着小徒弟的脑门破口大骂,却不敢对江域有任何逾越。
打从小徒弟第一次请阴神上阳世起,他就知道,那三个阴神中至少有两个是冲着江家这位老祖宗来的,这可不是一直单纯活了上千年的老鬼,更加不是什么普通的阴神鬼差。
对方的道行放在阳世,怕是没人能真的干得过。
所以他确信江域不是在吹嘘,只要有他看着,小徒弟的确不会出事。
可还是心疼啊。
赵迅昌憋屈的瞪着对面。
江域知道他心里有话,不吐不快,打个请的手势,请老人家出去说话。
赵迅昌背着手走径直出了小院,来到屋侧那棵新长出来的小树苗旁。
他也不含糊了,开门见山道:“陈岭的命格我看不透。”
“我知道。”江域打从出此见到陈岭起,就知道他的命运不会是常人的生老病死。
所以此刻,他显得要比赵迅昌淡定很多,“有话但说无妨。”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这一类人世间少有,且命运多舛,前路吉凶掺半,无人可卜算。”
赵迅昌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就是遛鸟的老大爷,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气势坚定,刚硬,“当初我劝那小子跟你先处处,是因为我知道,你与普通邪祟不同,若是你们感情深了,将来他若是遇到劫难,你多少能护着点他。”
江域淡然的神色变得郑重:“这话就是你不说,我也会护他到底。”与他红线相连的人,这么多年了也才只有陈岭一个,护他是责任,也是出于本心。
赵迅昌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想起往事,老人家面上柔和,充满了笑意:“陈岭天赋非凡,学习能力强,我对他心软,不忍心操练。另者,我也确实能力有限,能教授给他的,都是从前师父教授给我的。若江先生愿意,大可以再教他一些别的,我绝不干涉。”
别的自然是指旁门左道。
与某些迂腐的修道者不同,赵迅昌从不认为修习所谓的邪术就是心思不正。只要有颗仁慈的心,邪术也能救苍生天下,行侠仗义。
江域:“好。”
赵迅昌知道这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抬起手,纠结几秒才把手放到对方肩头,用力按了按。
他心思一动,问:“江先生,我能冒昧的问一句,你阴寿到底几何?”
江域的脸险些扭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看老爷子不肯罢休,他冷硬的丢出一句:“赵老先生放心,无论阴寿几何,都配得上他。”
“那是自然。”赵迅昌强忍住嘴角没有抽搐,腹诽,要不是怕小徒弟将来多灾多难,没人护着不行,我才不舍得把人塞给你呢!
从前不问,便也不会去想,如今问了,赵迅昌越发觉得眼前这位叫他“赵老先生”的人,怕是不知道老到何种程度。
越想越悲愤,赵迅昌甩手就走,去院子里逗鸟缓解心情。
江域站在原地,垂在腿侧的指尖距离新长出来的树苗一尺之遥。
他垂眸,指腹蹭过娇嫩的绿叶。柔弱的树叶塌了下去,可怜巴巴的。
过了许久,男人终于肯放过它,嘴角扬起,露出愉悦的表情。
赵迅昌虽没有明说把陈岭托付给他,但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了,江域眼眸深了深,有种被认可的微妙的喜悦。
天边即将升起的太阳忽然被乌云遮挡,轻微的凉风变得凛冽,刀子一般割在人的脸上。
不远处,一团阴影逐渐显现,随着慢慢移动,露出人形的轮廓。
阴差弓着背走来,在距离江域两步距离远时停下来,恭敬地维持着鞠躬的姿态,双手递出一封由火漆印封口信函。
赵迅昌回到小院,屁股还没坐稳,就见江域跟了进来。
就这么把小徒弟交出去了,他心里老大不乐意,就像老丈人看女婿似的,越看江域越不顺眼。
“我有事需要离开几天。”江域丢下话,转瞬就没了人影。
赵迅昌更气了,我姿态都摆好了,你转身就走,说两句孝敬人的话会少块肉吗,就不能哄哄我这个当长辈的吗!
拿起一个苹果,满脸凶相的削起来,吓得话痨鹦鹉大气不敢喘。
吴伟伟捞起小黄鼠狼,将它塞回窝里,猫着腰去厨房做早餐。
这院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大佬,他惹不起,必须躲。
陈岭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饥饿,梦境时有时无,没有惊险的追逐和突然出现的鬼脸,一切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