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大队(61)
“你二叔早年跟你父亲关系不错,即便是发迹了也没忘记曾经的手足之情,除了安排学校,他还答应你父母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委屈。孙智,你在孙家一待就是十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刻进了你的骨子里,倘若有天这些被收回去,于你就是剔骨刮肉。”
“你这是在诽谤,我可以告你。”孙智隔着镜片与青年对视,晦暗不明的眼睛里迸射出警惕。
陈岭不在乎地耸耸肩,偏要继续说:“身上的肉怎么能被刮掉呢,你得保住它们,最彻底的办法就是,除掉孙嘉誉。孙嘉誉和你感情好,你也知道,很多时候不只是他,就连你二叔都把你当成血脉相连的亲人,而非隔着血脉的普通亲戚。所以只要他消失,在一段时间的痛苦过后,你二叔一定会将对儿子的感情,转嫁到你身上。你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孙家的继承人。”
孙智拿出电话,点击数字开始报警。
吴伟伟反应极快,冲上来抢下他的手机,“急什么,我陈哥话还没说完呢。”
陈岭:“……”忽然感觉自己像黑|社会是怎么回事!
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你为什么要烧符纸。”
“我说过,因为那东西招嘉誉厌烦。”孙智难得冷笑道,“陈先生,抢夺他人财物是犯法的,你最好是让你的人把手机还给我。”
“鬼神玄学信则有,不信则无,据我所知,你并不信这些。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去烧掉它呢?”见孙智要开口,陈岭忙堵上他的嘴,“哦,是孙嘉誉让你烧的,可从我专业的角度告诉你,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符纸对他毫无作用,怎么可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孙智的脸渐渐绷紧,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你又想用那套鬼上身的说辞?”
陈岭就是不肯跟他好好说话,“咦”了一声,毫无征兆的突然往前凑,伸手朝孙智的领口探去。
眼看着就要碰到了,江域出现在他背后,扣住了他的手。
孙智条件反射般捂住领口的衬衣,戒备地后退一步,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陈岭抽动手臂,无奈道:“我只是想看看他脖子上戴的什么。按照我们之前判断,他很可能握有野鬼的把柄,既然是把柄,当然是贴身戴着最保险。”
男人的大手依旧握着他的手腕不放,视线却已经落到孙智的脖子处。
领口下方,隐约可见一条红色玉线。但随着孙智的肢体动作,红线转瞬就不见了。这是他故意将线留长,好让它安静地垂到下方,免得被暴露。
孙智突然低吼:“孙嘉誉!”
一直用刀子在书上戳来戳去的人突然停手站起来,他紧了紧手里的锋利的水果刀,趁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注在孙智身上的时候,举刀朝陈岭的后背刺去。
江域眸中暗芒一闪,扣住青年的肩膀把人护进怀里,长腿侧踢,孙嘉誉那具长久卧床的身体,直接就飞了出去。
他不知疼痛地捂着肚子,扶墙站起来,惊惶恐惧地看着江域,嘴皮子颤抖,瞳孔因为过分的害怕而震颤,如同看见了世间最可怕的存在。
陈岭的脑袋被江域按在胸口,什么也没看见。他撑开眼前结实的胸膛,反手飞出三张符纸,掏出随身的三清铃。
铜铃嗡嗡震动,说明眼下这只野鬼根本没成气候,随着他摇铃的动作,清脆的铃声如水波扩散。
孙太太跟孙先生听了只觉得声脆悦耳,而被符纸定住的孙嘉誉却哀嚎一声,重新摔到地上,抱着脑袋不住地打滚。
陈岭走近,蹲在他面前,故意把三清铃举到他的耳朵上方。
“沛锋,沛锋你看!”孙太太吃惊地抓住丈夫,难以置信地看着与儿子五官几乎重叠的虚影。
孙沛锋的胳膊被妻子的指甲掐得快出血了,脸上却没有吃痛的表情,满满都是震惊和后怕。
如果他当初没有因为求助无门而找到老林,如果陈岭当初没有对他说出对孙智的怀疑,那么他的儿子,将一直遭受最痛苦的折磨。
陈岭摇晃三清铃的动作越来越快,铃声平稳的节奏变得急促。
“你住手!住手!”孙智怒吼着跑过去,被吴伟伟伸脚给绊倒了。
陈岭低声威胁:“从他的身体里出来,否则三清铃会一直响下去。”
孙嘉誉痛苦地翻滚,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不、可、能。”
“哦,随你。”陈岭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商讨的眼神迅速冷却下来。
此时的他,不再像个刚满二十的毛头小子,而似一位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江域收起了身上瞬间释放出的所有气息,如同一道影子,沉默的站在青年身后,周遭的一切变成了虚妄的雾霭,只有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陈岭漠然的念起驱邪咒,声音轻缈,充斥在每个角落。
吴伟伟用膝盖顶住摔趴在地上的孙智的后背,脸上除了对他陈哥的崇拜就是崇拜,学术法是需要天分的,有人三年五载能大成,有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应用一些皮毛。
他悲哀的想,我会不会属于后者。
“别念了,你没看见他很痛苦吗!”孙智的眼镜歪斜,往日平和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他疯了似的挣扎,手指在地上又抓又挠,试图朝孙嘉誉的方向靠近。
“嘿。”吴伟伟拿开膝盖,在对方以为挣开压制的时候,一屁股坐上他的后背。
孙智发出一声闷痛的叫喊,五脏六腑都差点被挤压出来。
孙沛锋看了只觉得快意无比,他不是圣人,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我有些血缘关系,因为你待我诚恳孝敬。
而如今,曾经的家人相亲成了掩盖丑恶嘴脸的伪装,他只恨不得将孙智施加在自己儿子上的痛苦,成倍的还回去!
“出来吗?”陈岭冲下方问道。
孙嘉誉眼里透出迫切,嘴唇艰难地动了动,身体里两个灵魂正在相互撕扯。野鬼很快占了上风,他竭力咬住牙关,怕自己会承受不住痛苦而卑微妥协,只需吐出一个字,他就会被这具曾经自愿接纳自己的身体弹出去。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陈岭还有闲心摸出手机看时间,然后笑着说,“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等右手累了,我再换左手,反正我之前已经在招待所睡过一觉了。”
地上的人疼得浑身抽搐,为了跟陈岭抗衡,他忍着剧痛,开始在身上抓挠。
脸、胳膊、大腿,所有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成了他的攻击区域。病态的白色皮肤上,很快就出现一条条破皮的红痕。
陈岭眼皮子一跳,用空着的那只手从胸口掏出了黄神越章印,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男人道,“朱砂。”
江域替他拉开背后的双肩包,取出圆形木盒装着的液体朱砂。
盖子被揭开,黄神越章印落了进去,重重一按。再拔出,法印底部鲜红一片。
陈岭停下摇铃,用力把法印盖在孙嘉誉的额头上。
孙嘉誉的身体突然往上拱起,腰身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形,瞳孔快要缩成针尖大小,不断分泌出的口水从他嘴里冒出来,沿着脸颊一直流。
陈岭停下了一切动作,就那么看着。
除了野鬼本身,无人知晓他此时的痛苦,刀片切割般的疼痛自眉心往四肢百骸蔓延,从魂魄到他所暂居的身体,每一处都被剧烈拉扯出来的疼痛蔓延。
“我出去,我愿意出去!”求饶的声音落下,孙嘉誉的身体中冒出一缕青烟。
陈岭徒手抓住那缕烟雾,用吴伟伟隔空丢来的墨斗线将其困住,丢到地板上。
孙嘉誉的身体已经平静下来,呼吸平稳,双眼紧紧的闭合。
孙沛锋和妻子动作小心地把他抬回到床上,怕事情起变化,他们像是两个士兵那样,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头。
陈岭走到孙智面前,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拉起来,手指拨开他的领子。
怕老祖宗又吃奇奇怪怪的飞醋,他对吴伟伟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孙智后颈露出来的红线拽出来。
“两个?”陈岭是真没想到,孙智会同时将护身的翡翠观音和一枚铜制的五铢钱挂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