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大队(309)
陈岭:“……”
鬼王不等青年开口,迫不及待继续道:“先生今年贵庚,家中可还有老人,可有地产祖宅和存款?”
陈岭:“……”
七号虽然畏惧庄嵬上司,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大人,问得太过了。”
鬼王一拍脑门:“太冒犯了,我的错,我的错。”
陈岭动了动嘴角,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鬼王:“先生度量宽宏,跟我们先生果然是绝配。”
陈岭的重点在后面,“我也这么觉得。”
鬼王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愣了愣,随后清清嗓子说:“我先带您去见大帝吧。”
地府四方各有统领,而位处北方的北阴酆都大帝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他长居于罗丰山上,北方地界的事务基本交给下属打理。
陈岭来到罗丰山脚下,仰头望着那嵌在巍峨大山上的天梯,心里直打鼓。
好在,刚一抬脚,眼前多了个络腮胡。
北方鬼帝急忙弯腰行礼:“大帝。”
一直默默跟随的德牧用鼻子喷出一股气,脑袋别开,没有行礼的打算。
陈岭尴尬的瞪了它一眼,忙要行礼,被酆都大帝扶了一把。
大概是那一脸络腮胡的缘故,陈岭总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凶,还有一种面对长辈时的拘谨,“见过北阴大帝。”
酆都大帝颔首,眼睛一眯,眼角多出几道褶子,“我知道你此行目的,走吧,我与你同行。”
见对方转身,陈岭立刻亦步亦趋的跟上。
德牧抬脚意图跟上,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去路,任它如何抓挠都没用。
北方鬼王自知没有跟随的资格,安静的站在原地目送。
当他目光扫过青年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红绳时,笑着感叹:“咱们的万年老光棍总算是找到人要咯。”
德牧扭头冲他呲牙,二话不说扑上去,直接把北方鬼王最爱的袍子撕咬了个稀巴烂。
有了酆都大帝接引,不过眨眼就到了罗丰山顶。
这地方四周冰寒,却一点不冷,放眼望去便是那座繁华的鬼城和四周绵延巍峨的山脉。
陈岭安静地跟在后面,平静的心跳不知何时变得急促,他连忙闭眼做了个深呼吸。
“紧张?”酆都大帝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
陈岭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有一点。”
他舔了舔嘴唇,低声问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肉体上的伤不算什么。”酆都大帝道,“要紧的是聚集在他体内的阴邪之气。”
陈岭抿了抿嘴,按捺下心头的担忧:“能拔除或者压制吗?”
酆都大帝意味不明投去一个眼神:“那得看你。”
陈岭愣怔:“看我?”
酆都大帝:“你可知他为什么会留在阳间庇佑江家?”
陈岭老实的摇头。
“他生来就浑身带煞,戾气深重,若不是东岳大帝悉心引导,只怕早已入魔。”酆都大帝抹了把络腮胡,眯着眼回忆道,“大概是他生来就非人形,对旁人的七情六欲和性命安危态度冷淡,没有同理心,更加没有慈悲心肠……”
没有慈悲心的人,何以渡苍生?
为此,东岳大帝亲自把江域带去人间,挑了一户善良的农户寄样,希望他能切实的体味到世间冷暖。
那家农户,正是江盛行的先祖。
农户接受了“仙人”所托,把江域当成儿子一样对待,驾鹤西去后,也不知江域是真的感念“养父母”的恩情,还是觉得人世乏味,便选择了与农户夫妻俩一起安葬。
但因自己并非真的江家人,他不愿入祖坟,便让农户的后人另外为自己择了一处安葬。
他长眠于地下,清醒时便起来看一看,走一走,感受市井生活。
说到这儿,酆都大帝笑了一下:“大概是世间百态当真令他动容动心,一次醒来,恰逢东岳大帝生辰,父子俩见面……对了,你或许不知道,东岳大帝将江域收为了义子。两人谈话时,不知怎么说起了婚配的事……”
陈岭心头咯噔一下,不会是什么狗血说亲桥段吧。
果然,酆都大帝摸着络腮胡道:“那小子虽然性格沉稳,但到底是个年轻人,竟然主动问起了自己的姻缘。”
陈岭默了默,问道:“请问一下,那大概是多少年前?”
酆都大帝仰头思索几秒,“二百三十六年前的三月二十八,农历。”
陈岭:“……”
没想到啊,老祖宗盼他这个未婚夫居然盼了两百二多年!
酆都大帝像是看出青年的想法,笑着道:“那小子就是个闷骚。”
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北阴大帝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接地气的话,陈岭不自觉间少了些拘谨,认同道:“是有点。”
酆都大帝接着说:“东岳大帝替他算了一卦,说是机缘未到,让他等。”
他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用揶揄的口吻道:“你猜他怎么说?”
陈岭想了想,“他说要等到什么时候?”
“还真是。”酆都大帝笑着摇头道,“我当时恰好有事禀告大帝,正好瞧见那小子明明心里很急,却非要佯装淡定的模样,哎哟,别提了,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陈岭看着眉飞色舞的酆都大帝,心情略复杂,总觉得大帝跟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唠家常了。
他跟着笑了笑下,问:“然后呢?”
“然后啊,东岳大帝就说……”酆都大帝侧脸看向陈岭,笑得意味深长,“他出现的时候你自然知晓。”
陈岭想起自己初次去江家看祖坟,也就是那时候,江域就知道自己红线另一头的人是他了吧。
“啧,你脸红什么。”酆都大帝抬手拍拍陈岭的肩,语气随意,“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就跟叔叔说,别客气。”
江域那张嘴比蚌壳还紧,要等他叫自己一声叔叔,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可他这未婚夫不同,一看就知道是个乖巧懂事会哄人的。
陈岭脸上发热,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就跟见丈母娘差不多,脸上的热度更高了,乖顺道:“谢谢叔叔。”
酆都大帝脸上笑开了花,“自从跟你在一起后,那小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和情绪与之前不同了。”
他身材高壮,得低头才能够到陈岭的耳朵:“悄悄跟你说,上次他因你受伤而戾气翻涌,被我差人强押着回来抄经平息戾气……啧,我认识他这么些年,头一次看他抄得那么认真。”
陈岭不明所以。
酆都大帝点明:“煞气太重会伤害到你,所以他才竭力的去压制自己。所以我才说,无论这次他想要拔除还是压制体内的阴邪之气,都要看你。”
话音一落,他脸上柔和豪爽的表情骤然减淡。
陈岭的情绪变化没那么快,等注意到的时候,脚下由白玉铺成的石板路早已消失,变成了猩红色的土壤。
酆都大帝带着他踏上那片泥土,瞬间,陈岭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那味道疯狂的刺激着他的嗅觉,令人作呕。
酆都大帝与之前判若两人,抬手一指,冷声道:“那便是血海,地狱血河汇聚而成的血海,这里面的每一滴血,都承载着数不清的怨气和恨意。”
陈岭的心紧了紧,像针扎似的刺痛了一下。
他忽然懂了,江域为什么总是喜欢把脸埋在自己颈项用力的呼吸、嗅闻。
因为他是昱和山灵气的汇聚,因为他的身上,带着万千生命的气息。
于死亡的深渊而言,那样的气息宛如投入寒冬的温暖阳光。
陈岭的手指蜷缩起来,他望向前方一望无际的血海,心里并没有因为那广阔无垠的面积而压抑或者恐惧,只有急切和高兴。
他想,等见到江域,一定要用力抱一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