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尾(70)
姜荔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手掌更是似有若无的,在他小腹上轻拂而过。荔脸上抽了抽,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骂了句:“多事。”转身离去。
姒洹一笑,这三个月来,他不知道被骂“啰嗦”、“麻烦”、“磨叽”多少次了,但无论被骂多少次,他还是想笑。看到青年一日比一日鼓起的肚子,和日渐柔软的腰臀(没敢告诉姜荔),他就由衷地觉得欢喜和欣悦,一日一日,嫌日子过得太快;又嫌日子太慢,不能顷刻看到青年腹中,那个混合了他们血脉的孩子,长成什么活泼淘气的模样。
四个月前,他们从冰湖回来,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做了几次,而一个月后,姜荔竟突然晕倒了。请来族中的巫师诊断,青年竟已经怀上了身孕,而算算日子,正是在冰湖那一夜。
洹记得那时候姜荔几乎是震惊的,震惊了很久,都没回过神来。他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会和女人一样……生蛋……他甚至抓着巫师,又问了一遍。而他们,就只能这样,有几分想笑,又几分感慨,看着青年明明已经揣上他们的崽,又强装着不相信的样子。
他趁姜荔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摸过青年的肚子,亲手感受着,腹中那一颗圆蛋的成长、壮大。孩子渴求着他的灵气,每每在他到来都欢欣不已。而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却在沉睡中,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感受着姜荔腹中的一团灵气,是如何从一片混沌,到逐渐有了轻微的意识,而后,又会对他作出简单的反应……他是欣喜的,而又是感动的,轻轻拂过睡梦中青年额上的碎发,心想,幸好是你……
即使不愿相信,姜荔也只得扭曲着脸、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那颗蛋在他腹中的成长已经无法忽视了。而这颗蛋是怎么来的,没有谁比他和洹这两个始作俑者更清楚了。但是,荔仍然挣扎着——洹只把这当作他最后的任性——他不高兴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这颗蛋的事,也不许直勾勾地看,更不许上手碰,一旦这么做了,脾气暴躁的孕夫马上要跟你翻脸发飙,要打要杀。仿佛可以就此掩盖事实,忘记蛋的存在一样。但是,大家又不是瞎的,于是,在众口一致的缄默中,大家默默看着荔的肚子,一天天像吹气一样鼓了起来。
姒沅将荔射出的那根金箭捡了回来,放回他身边。荔虽然嘴硬着,但眉间的确多了一抹疲色,到旁边的亭子中休息。孕夫的身体不同以往,产生了一系列特殊的反应,嗜酸、胃口变大、脾气怪异、容易疲累,该有的反应荔都有,但唯独缺少了一点自觉。洹他们从未照顾过这样一个特殊的孕夫,即使询问族中最老的老人,也没有经验可供学习,只能手忙脚乱地摸索。而孕夫本人却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和平时一样好动好战,看得他们心惊胆战,还总是被嫌弃碍事。沅从随身携带的袋子中,取出一枚酸味的干果,塞进荔的嘴中。荔看也没看,张口吞下,虽然嘴上说着不要,眉头却的确舒开了一些,那股因为怀孕而产生的反胃恶心感,被强烈的酸味压了下去。
沅说:“我早上在湖中捕了一条银鱼,一会做给你吃。”
荔说:“随便。”但却回想起了,沅总能将那细嫩鲜美的银鱼,切成几乎透明的薄片,配上葱、芥调成的酱汁,鲜美至极。所以他说随便,口中却着实泛起了津液。沅自然是知道他喜欢的,不然也不会一早去湖上凿冰捞鱼,能够让青年高兴,他也高兴。但是……沅看着荔厚实的衣物都无法遮住的,明显鼓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他知道荔并不会因此爱上别人,但是,洹的高兴谁都看得出来,他眼中对青年的眷恋,也越来越明晰。而荔……虽然仍嘴硬着,但行事已经收敛许多,他清楚腹中是一个新的生命,因此分出轻重。但也许,也只是为了如约完成交易……
沅感觉到了嫉妒。
他把头靠在了荔的肩上,脸冰凉凉地贴着荔脖子上的皮肤。他害怕,荔会因此动摇,一切决堤,都是由一个缝隙开始的。而荔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肩,这个冰雪一样的美人虽然不常说话,但情绪总是纤微而直接。而且他对荔……也算是无微不至、温柔周到吧,荔实在挑剔不出什么毛病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对他比较容忍。
新鲜肥美的银鱼被切成了薄如蝉翼的薄片,红肌白理,仿佛吹弹可起。沅用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夹杂了葱丝和酱汁,送到荔的口中。荔手里还在忙活着,北地虽无竹林,但山中森林茂密。寒冷天气下,木质细密坚硬,洹给他寻来了不少好木头,他便用这些木头,削出一根根尖锐的木箭来。姒沅要喂他,他也张口就吞,品味一下那如冰雪般消融的鱼肉口感,便不知不觉,把那盘鱼吃了大半。虽无姜水所产的那种小鱼的清甜,但也算别有风味。除了银鱼,冰湖中还产许多硕大的甜虾和巨蟹,荔还挺喜欢的,就是洹压着不让吃。为了填补孕夫无底的胃口,洹只好到山上,去打搅那些到了冬季膘肥体壮的走兽,回来安慰孕夫无穷无尽的食欲。
沅看着荔的这幅模样,心底涌现出一股安宁。他喜欢看他这样坚韧果决的模样,也欣赏他不为所动的坚定,长久以来,这份欣赏一直为他独有,而难免,青年身上的光,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而也会有人像他一样,情难自拔。他相信荔的吸引对他们来说是独特的,是炽烈、好强、冲突和光耀,那种光芒,对于在北地生长,缺少情感波动的人来说,是阳光一样的吸引。着实而言,他们在看到荔对萝的那种感情时,都感到了嫉妒。
但是……荔现在也终于与北地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了。但是,沅却担心,荔的注意力,会随着越来越多的孩子,被别人分走一些……而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因此,他也恐慌着……
后来,沅因为临时有事,被叫走了。而荔仍在亭子里呆着。他虽然一个人呆着,但外面还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士,经历过上次出逃之事,姒族人可是学了个教训,只是也学乖了,护卫不敢晃到姜荔面前碍眼。荔看不到人,也就当作不存在,双方保持一下表面的和气。他不想回屋里呆着,嫌闷气,于是亭子的四周都挂上了帘子,又放着数个炉子,不让孕夫受一丝委屈。
荔还专注着手里的事,忽然,肚子里传来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什么在动。他一愣,假装不存在,继续做着手里的活。但那不贴心的小东西,好像完全体会不到母亲的心情一样,又动了动,搅得荔精力涣散,实在集中不起注意力来,只好把手里削了一半的木头扔了。突然,荔旁边的火炉里被扔进了一块木炭,而一个温暖的身躯抱上了荔的身体。是洹从外面回来了,他吻了一下荔的头发,手又摸上了荔鼓起的肚子,问:“今天怎么样?”
荔觉得有些别扭,而从洹手心中传输出的灵力,又的确让那个贪吃的小玩意,安分下来了,仿佛还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咕~”声。荔实在心浮气躁,他推了一下姒洹,说:“别靠那么近。”
洹松开了点,又看着荔说:“是不是……”荔立即拉下了脸,说:“我没事!”洹继续抚摸着青年那柔软的小腹,好像今天又鼓了一些?他很欣慰……亲了一下荔的脸,说:“不用害羞……怀孕之后,想要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蛋会吸收你的灵力,要时常补充,不然你会很难受……”
这都什么浑话?荔想把这个姒族人脑子里进的水都给倒出来,怕不是在湖里泡傻了吧?但对方很固执,把荔抱起来就走。而荔顾忌着身上揣的“贵重物品”,动也不是,跑也不是。现在这姒族人已经有点疯了,要是给他弄碎这个,不知上哪才能给他找回一个蛋来。
温暖如春的屋内,荔趴跪在柔软的皮毛垫子上,他的小腹虽不算突出,但也是柔软的一块,每次被撞击时,总担心肚子里那颗娇气的蛋蛋,会被撞出来。他忍不住扶上了自己的肚子,怕它被撞得左摇右晃。而洹吻上了荔的背,说:“别担心,我会很轻……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