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尾(68)
那两只巨狼仍跟在他们身边,慢慢走着,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堵墙一般,挡住了所有寒风。寒风吹拂着它们的长毛,姒洹时不时抚摸它们的脊背,这些灵性的生物围绕在他们身边,前后追逐着,留下自己气味的记号。它们陪着荔和洹走了一段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狂野的天性,互相玩闹着,又逐渐跑远了。
姒洹牵住了荔的手,说:“这湖上的冰面厚薄不一,有的底下可能有着窟窿,你第一次来,还是跟着我为好。”
姜荔觉得姒洹有把他当作幼童的趋势,自然是不听劝的,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自回到姒族以来,他一直沉默地顺从他们的各种安排,进行各种有助于受孕的准备。他一直沉默着,但不代表是愉悦的,只是兑现先前的承诺罢了。但好巧不巧,荔走了没几步,就忽然觉得脚下一空,身体瞬间掉了下去。
好在身后的姒洹立即抱住了他。荔缓缓地转过了头,看见了姒洹的眼睛。
“我没骗你吧。”姒洹轻笑。
这个人,是害他被族群遗弃的祸首,把出逃的他希望截断在手心里,他捅伤过姒洹,而姒洹也同样鞭笞过他……但他最终救了他的妹妹,又换来了那样一个生蛋的承诺。姒族人眼里的情绪藏得太深,姜荔读不懂,但脸颊的温度却是真真切切的。
姒洹抱着姜荔的腰,把差点掉进窟窿的他给抱了出来,而后又在他的耳边,热热地说:“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那声音像虫子一样钻进荔的耳朵里,熟悉而温热的气息也是同样。荔一下子听懂了,他乱了一下,推开姒洹的怀抱,但终究还是吸取了刚才教训,没能挣开姒洹的手,而是让他这样牵着自己。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另一个人手上的温度,通过交握的手传了过来。荔觉得心中一片茫然,平心而论,他是一直将姒洹当作仇人对待的,但是现在,他却要为这个仇人,生育一个混有他们血脉的孩子……而就算生育……荔原本是把这当作无稽之谈的,就算他身有残缺,又怎么可能生育子嗣?长久以来这事没有发生,荔甚至逐渐忘记了他可能怀孕的事。而现在,好像真的要开始了……
如果这一次不行,是不是还得有下次、下下次?荔恐慌着,所以也一直很配合着姒洹做各种怀孕的准备,因为他也真的很想,尽快完成这个任务……但这样说起来,又好像急着怀上仇人的孩子一样……
姒洹自是看不到姜荔心中这些慌乱无措的想法,他只是这样稳稳地牵着荔的手。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圣湖的核心,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一片漆黑,夜幕高悬,浓黑的夜幕之上,星辰隐现,几道冰绿色的光芒,如游龙一般,出现在天际上。
那些冰绿色的光线,好像随手挥下的一笔画痕,又好像天神驰骋,留下的车辙。或弯或曲,或弧或洒,有着长长的尾翼,亦有着绚丽的身姿。如一道长弧扫过天空,亦如几条凤尾,张于夜幕。洹和荔他们正走到这极光之下,面前的冰湖逐渐破碎,融化出一片流水的区域。而夜空中那些奇美至极的光线,也将这碎冰积雪,染成了或青或碧的玉色。
“那是烛龙的吐息。”姒洹说。
他牵着荔的手,在这些神一样幻美的奇景前跪下,眼里涌动出激动与虔诚。荔虽不知内里,但也跟着一起跪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神美奇幻的光线,满目震撼,这神明伟力的痕迹。他们一同伏身,虔诚地拜下,忠诚跪伏于这不断变幻的彩色光线、耀眼夺目的神之遗迹。这些闪耀的冰绿极光,极致了人类目力之想象,贯彻了天地不言之大美。那一定是位非常伟大的神明,才能留下这样贯穿天地的绝美光痕。
冰绿色的光线照耀在姒洹的身上,他转过头来,微笑地看着荔。
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笑意明晰而透彻。荔说:“你看什么?”
洹说:“我看到了一个很好的预兆……”
他看着荔,说:“这预示着……我们会有一个很健康的孩子。”
荔转过头去,不知为什么,心也跳了起来。而姒洹却仍这样看着他,目光落在脸颊上,仿佛也有了温度:
“我还许了一个愿。”
“姒洹以自身寿命祈愿,愿姜荔健康长寿、子嗣绵延、永乐无忧。”
愿你——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天上的星河落了下来,星光盛进白发人的眼睛里,璀璨晶莹,仿佛盈满珠光。在姜荔怔愣的时候,姒洹的唇已经轻轻吻了上来,轻柔婉转,仿佛羽毛一般。那柔软的感觉在姜荔唇上扫过,吻着,安抚着,疼惜着。荔的眼前也被一片温柔的黑暗蒙住,等到那如丝帛一样顺滑的亲吻结束,他的脸也烧了起来。
“走吧。”姒洹笑着说,“我们去找一个好地方。不然好的位置就全让别人占了。”
在星河出现的季节,姒族的有情人们,也会相约来到湖边,选择一处流动的湖水,在冰湖中交合,祈求神灵庇佑,诞育下健康的子孙。荔和洹到来之时,已经有一些情侣,温柔地浸泡在了湖水之中,缠绵亲吻着,交换眼里的情意。但是他们都静悄悄地,各自躲在一个角落里,低声私语,互不干扰。
姒洹找到了一处黑色的礁石,他幻化出自己的蛇尾,浸泡在那冰水混合的湖水之中。即使有温泉的混合,那地热之源遇上寒冷的坚冰,也还是会让人觉得冰冷。荔也走入了那冰水之中,冰泉浸润着赤裸的皮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洹说:“冷吗?冷,就到我的身上来。”
姜荔这才发现,姒族人身上的温度,竟比那泉水还热。温得那彻骨的湖水,也多了些热度。姜荔被抱着靠上了他的身躯,发觉,在姒族人身边的湖水,竟也比别的地方,温度要高一些。
姒洹亲吻着荔,从额头,到鼻尖,到脖颈,到胸膛、小腹……慢慢地吻了下去,仿佛在膜拜一尊神祇,带来一路流连的热度。荔被浸泡在透明湖水之中,前边,是温热的身躯,后面,却是涌动的浮冰。天上星辰如雨,水中光影如焰,与冰层同一颜色的银白色蛇尾,慢慢缠上了他的身躯。那些坚韧美丽的鳞片闪着光,在青年赤裸健美的身躯上缠绕着,色情,神异,而又美丽。
姒洹渐渐沉了下去,他满头的白发铺散在水面上,如同一朵散开的冰花。荔扶住了洹的肩,身体从未被这样温柔而细致地爱抚过。那银白色的蛇尾,穿过他的双腿之间,又绕过后背,缠上了他的肩。
细小的尾尖扫过他的胸膛,又复而缠绕上脖颈。仿佛被蛇类绞住咽喉的紧张,加剧了身体的敏感,他紧紧地扣住姒洹的肩头,指甲深入皮肉,压抑着下身传来的汹涌快感。
“啊……”身体仿佛浸泡在一团活火中,酥麻奇妙的快感以小腹为起点,蔓延至四肢百骸。湖水是如此冰冷,身体却热得像炭。不知过了多久,荔觉得身体突然一松。而白尾的神人,也破水而出,混身湿淋淋地,吻上了他的唇。口中腥味的津液互相交换着,温热的手掌抚遍全身,白发的美人将他压在礁石之上,血肉已经紧紧相依,再也无法分离。
“喜欢吗?”姒洹喘着气,眼中微笑。姜荔沉默着,他想不到,姒洹竟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而姒族人蜻蜓点水般,又亲了一下他的下巴,说:“没有别人。”
“你说什么?”姜荔问。
“在你之后,没有别的人。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接受过别人的邀请。”
荔不知道姒洹为什么要说这些,而清透澄明的湖水不断涌动着,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从湖心中,漂浮过来许多碎裂的浮冰,如同一块块浮在天上的玉。为了防止姒洹说更多奇怪的话,荔主动将双腿缠上了姒洹的腰,而双唇,也朝着他脸上吻去。洹一愣,手掌轻抚着青年修长的脊背,将更多的温度,带给他半凉的身躯。湖水晃晃荡荡着,水中的蛇尾,也折射成碎裂折叠的冰层模样。洹亲吻着荔的身体,胸中涌动着一股温情,他把荔捧上了礁石,从下而上,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