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32)
他心梗,他不高兴,他想发官威拿崔闾的罪,可他又明明白白清楚的知道,以目前的形势,他不能。
崔闾不是官,可他却有功名,崔闾不经官场,可他在官场布有人脉,光他族里撒出去在各县区低层当小吏小薄的,真联手想要坑他,他恐防不住。
张廉榷手攥成拳,那个憋屈啊!
同时又非常眼红崔闾的财产,以前就知道他有钱,却没料会这么有钱,听说家里的席面已经升格成百年参炖汤,银芽肉煮灵芝了。
他没吃过,可禁不住有人绘声绘色的讲啊!
他也不好问,那样会显得他没见识或嘴谗,暗里要求人家请客一样。
反正,他就那个气啊,气崔闾没眼色,居然都不知道请他去家里坐坐,他都把他往府台大人家带了,他居然连桌上等席面都不晓得送。
看来在他的心里,自己到底和他的那些族亲不一样,嘴上兄啊弟的叫着,心里其实并不把他当真兄弟对待,枉他这些年的照拂了。
在张廉榷的理解里,能一直让崔闾保持住滙渠县首,且不隔三差五派官差上门打秋风,就算是对他出资帮助自己补官的回报了,有自己在,无形中就替崔闾挡住了许多欲上门讹银子的懒汉贼婆。
可他大概没算过,每年崔闾给他的冰敬炭补,以及年节礼,都是多少个懒汉贼婆到死也讹不到的数目了,至于找上门的麻烦,当他崔氏门里供养的护院是摆设么?
总之,这人是只会记自己出,不会记自己得的。
崔闾早料他会心怀不忿,这才有了上面那层对话,果然,就吸引了张廉榷的注意力,“哦,你在京畿里还有亲?怎么从前没有听你提起过?”
“祖上的老亲,也是前些日子听人议起过,说如今京里的贵门出处,这才知道我们那房老亲竟得了天家抬爱,在京里有门有脸相当厉害。”崔闾神色淡淡道。
“是么?叫什么?在官中任何职?若提及你或你们崔氏,人家认么?”张廉榷眼神嗖的亮了起来,连连追问。
崔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在车夫的吁声里开口,“到了。”
马车帘被掀起,张廉榷带来的小厮声音清脆,“大人,府台大人府到了。”
张廉榷脸色刷的沉了下来,扭头斥他,“如此高的声音作甚,你家大人耳朵没聋,滚。”
崔闾从他身边绕过去下了车,从袖里捏了一角银子递给那小厮,“去跟我的护院一起喝茶去,这里暂时不用你。”
张廉榷重新整理了表情从车上下来,抬头就对上了崔闾飘过来的眼风,突然就有种心思全被看穿了的窘迫和愠怒,偏此时府台大人府上的管事已经迎了出来,只能再次提起笑脸对上来人道,“下官来迟了,不知府台大人那边可有空闲?”
那管事眼神在马车后头拉着的礼物车上看了看,敷衍的点了头又摇头,“有空,但另几位县大人先您一步去陪了,您恐怕得等下一波,若是介意……”
张廉榷立刻摇头,升起笑来,“不介意不介意,下官得闲,多等一刻都行。”
崔闾站在旁边一直未出声,等两人客套完,才抽了袖里的拜帖递上去道,“学生滙渠县崔闾,今日厚着脸来叨扰了。”
他的举人功名,在府台大人面前,就得以学生自居,虽然两人从未见过面。
那管事眼皮轻抬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收了帖子,尔后招了个短褂小厮来,“带他们去茶房等着。”
居然连偏厅都没资格进,张廉榷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崔闾在后头顿了一下脚步,没坑声,只走的很慢很慢,等他带来的护院远远的打了个手势后,他才快步跟上了张廉榷的步子。
装礼品的车子被拉去登记台,唱礼官一一高声唱名,正唱到崔闾送的那堆时,远处一辆马车以箭矢般要射杀人的速度飞了过来,咚一声钉在了门廊前栓马石上。
“狗官,胆子真是不小,竟然敢强纳我妇协专员为妾?”
崔闾嘴角勾了一下,朝廷新增的妇协部,出了一队往各地巡视的专员,结果,这府台大人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纳其中一个女子入府,那女子不同意,他就派了个嬷嬷日日教磨,直把人磨的精神差点失常。
江州这帮子自以为远离皇城,水宽皇帝远管不了他们的官们,就没把这队专员放在眼里,可殊不知,这个叫妇协部的衙门,是武皇帝亲自督促着开设的,在北境是人人敬仰的存在,与武皇帝的亲兵刀营一个待遇,得罪了她们,跟直接得罪皇帝没两样。
正想着,随着那辆马车一齐冲过来的,约有十人数的高大马匹上,人人手提丈长大刀,瞪着杀气腾腾的眼睛高声质问,“人呢?你们把我家雁姐弄哪里去了?”
“贼子,你们是哪里来的贼子?大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崔闾扯了把呆掉的张廉榷,压低声音道,“我们走。”
再不走,可就要被当同盟一起扣了。
第20章
居然真来了!
崔闾表面处变不惊,可实际上内心里正翻滚着惊涛骇浪。
他让家中护院留意隔江保川府的动静,只是在关注漕帮事务的间隙里,偶尔打听打听,实际上他并不确定这队奉旨出巡的御差们,在这个时间点上会不会往这边来,有没有经过保川府的四门交易处。
保川府作为临近三州的交易中转站,其间的贸易往来通略南北两地,是早期崇武皇帝输出北境特产新鲜物事的搂钱袋子,后期起兵的资金来源,有重兵守护,并且在剑指江州战略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跳板作用,后江州收归大宁所有,保川府又作为江州与京畿处的联系枢纽,承接双边税课对接。
虽然因为一江之隔的阻碍,让两边的官贸常常因为时长上的问题产生矛盾,但在重兵拱卫的威慑下,江州官方并不太敢把阳奉阴违做到极致,只时不时的会出些延迟协办上的小幺蛾子,只要不太过分,或没有太耽误朝廷差事,官中那位多少是会有些忍耐心的。
这也没办法,江上风大舟会翻,这边的借口总显得那么天时地利,又能卡在朝廷的容忍范围内,于是这么多年,江州官场便隐隐有种能拿捏住朝廷的小优越感,政令朝纲的执行上,便总有些怠慢拖延之策。
江水涛涛而无桥梁贯通的两岸,想要成为如臂指使的京畿钱袋子,不止需要有位铁腕非常人的君主,还需要硬件设施上的完备。
崔闾知道连通两岸的大桥,会有后世某一位非常伟大的工程师手里实现,可就目前的国力和人才贮备、知识体系来讲,建桥仍只能是奢望,驻兵威慑和半年一次的巡按视察,就是朝廷管束江州官场的有力压制了。
按往年惯例,受朝廷指派来的巡按,会在临近年底时到达保川府,然后经由官船渡江过州这边来,并在隔年的第二月回京交差,进行巡察汇报。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漕运这帮人的垄断走私行为,怎么江州官面不管,保川府那边也不管,后来在砸了数万银子进去之后,才算是看出了点其中门窍。
江州临海,论水上功夫,没谁能比得过漕上这帮人,真若把他们禁死了,人家一条船直接出江州往海岛上移,届时,两岸靠水吃饭的百姓们,恐会受“水匪、海寇”侵扰。
如此将这些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叫他们吃些水浮面上的利润,在家小都生活在岸周的漕运人来说,有稳定的生活远比飘在水面上无着无落好,再有另一个,朝廷有筹建水军的目标,这些漕运人就是现成的水军教头,降服了他们,比去求着江州官场上的那些老油条容易,所以,朝廷就把这些漕运人当鱼养了,而江州官场上的人呢?就没把漕运人当人,打心底里认为这帮杂碎起不了作用,留着他们给朝廷添堵,比借走私之名干掉他们更有性价比。
两方的小九九下,让漕运人成了特殊的存在,百姓眼里他们很强,什么市面上没有的东西,找他们一准能弄到,官方眼里他们是臭虫,养来就是为了膈应人的。
放着呗,反正碍的不是他们眼。
于是,漕运人在江州和保川府两岸,在百姓和官方,有着截然不同的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