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3)
右手一侧的族老立刻矮声道,“闾大贤侄,这恐怕不好吧?毕竟曾是太夫人提议给族人的救济,您这一头收回,可叫紧等着米粮开灶的族人怎么过活?这怕是也会损碍太夫人的阴元,不可不可,贤侄可莫要置气,还是再想想考虑考虑?”
崔闾没接话,一张脸上明显有了疲累,只眼睛仍溢着精光,定定的望着他,“三叔,现在我还是族长,我……没咽气!”
意思是,你要作主,且等我咽了气再说。
那三叔一下子被噎的顿住,脸色瞬间难看泛黑,甩了袖子转身就走,崔闾看都不看他,朝长子崔元逸,以及余下子女看去,“回后院说话。”
脸色又灰败了几分,却气势凛然,“在自家宅院被人欺的跪地不语,你们可真给老子长脸,都起来,跪什么跪,老子还没死呢!”
咳咳咳,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的崔元逸连同他身后的弟妹一起围了上来。
堂中族人早已悄摸摸的顺着墙根溜了,余下一片被践踏后的脚印。
一众子女簇拥着崔闾很快回到了后宅正院,那些被锁在房间里的孙子孙女们,此时也被带到了这里,所有人眼睛都盯着面色咳至潮红,不似正常颜色的崔闾。
有担忧、有敬畏、更有惧怕,独无一个敢上前亲近的。
崔诚叫人抬了软榻,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崔闾被长子长女扶着靠坐上去,等一众仆奴全部退出,关了门后,众子子孙孙才往他跟前铺了地毯的地上挨个跪倒,整个过程除了衣裳摩擦的悉索声,余者皆无。
崔闾调整个舒适的坐姿后,将眼神首先放到了长子身上。
崔元逸今年刚过而立,面容肖父,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模样,坐卧行止都按的百年大族宗子培养,举手里透着沉着稳重,眉眼之间的定力是他这些年着力打磨后的功效,便是不开口说话,凭他这张略带严肃板正的脸,也能震住不少人,再有那挺拔昂扬的姿态,以及至今仍能时不时勾得小娘子投怀送抱的俊朗脸庞,整个滙渠宗族子的排行榜里,他都占着前三。
由子推父,崔闾的面容气度只会更盛,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的让人不敢直视,在他面前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只严苛表情长年累月并深入人心,叫人渐忘了他那过人的长相,听声吓破胆的只有他酷厉般的言行。
崔闾是个连县老爷的情面都敢驳的人,整个滙渠县有一多半的资源在他手里,再有嫡枝这张大旗扯的情况下,小几十年,崔闾就是滙渠县里能横着走的第一人。
所以,他从昏迷中第一次醒来时,并不肯相信自己梦到的一切,直至接二连三梦到的东西,那样逼真的怼到他脑子里,他才在震惊中信了。
他崔家,竟然只是别人栅栏里的一只鸡,金鸡。
下完金蛋后再杀了卖肉,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哈,好一出戏!
第3章
崔元逸被他父亲盯的发毛,又加之半年前顶撞父亲造成的后果,愧疚加后怕,一时更头低的不敢抬,其余姊妹兄弟更大气不敢出,连最小的孙女都紧抿了嘴缩在大人怀里,视上首的家主如洪水猛兽。
崔闾三次醒来的时间长短不一,但有崔诚这个耳目,家宅里这半年的变化他都清楚,长子的表现在以往的他看来,是哪哪都不足,总嫌弃他行事缺乏果断,太妇人心,手腕稚嫩,管人管事不到位,容易被底下人捏住性子掏走家财。
可梦里崔家仅剩的那根血脉,却是这个长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恩惠保下的,他甚至记得当时为了那点子钱财,生罚了长子去祠堂跪了三天。
崔闾眼神落在长子的膝上,跪已经罚过了,就是他们父子起冲突的前几天,调换寿材与白送人钱等两桩事并起,才有了二人对钱财处事之争的口角。
崔元逸被父亲盯的愈加紧张,双手撑着膝头额角渗汗,喉头滚动间更觉口干舌燥,偏却一声也发不出,更不敢抬头与老父亲对视。
“把头抬起来,告诉为父,刚刚若非为父出现,你要怎么应对你二叔和族老们的逼迫?”
一开口,仍然延续了往日考教的口吻,哪怕崔闾自觉收敛了很多,可听在诸人特别是崔元逸耳里,跟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带着可怕的压迫感,和随时降临的惩处,紧张急促的氛围充斥满堂。
崔元逸这半年也受折磨的不轻,日夜守在床前不说,还要处理家宅事务。
父亲一倒,他往日感受不到的治家压力扑面而来,也终于领略到了因为钱财而生的各方手腕,半年,不说收成进项,他连持平都做不到,大账上面甚至出现了斥字,至于族里,牛鬼蛇神天天来打秋风的,更摆脱不了,又有着气死老父的罪名盖着,让他直接在族里失去了话事权。
崔元逸终于懂了父亲在面对族人时的那种凉薄,曾经被他斥为冷血无情的背面,都有着一群吸血啃髓想不劳而获的同族。
他不说话,倒是叫老二开了口,崔仲浩,小他大哥两岁,也是育有两女一子的青年人。
“大哥心中有愧,宗子肯定是做不成了,但我可以做,二叔来前我们就商量好了,他直接把位置让我就好。”
崔闾移眼转向次子,这个长相继承了他亡妻的儿子,有着一张白面团似的福气脸,任何时候都笑眯眯的,看着极好说话,事实也确实是他最得外人缘,有一帮舞文弄墨的秀才童生跟后头奉承。
可在那个梦里,这才是最像自己的人,兄弟分家后,只他守住了家财,并对长兄幼弟一毛不拔。
崔闾望着他,语带玩味,“你打小与你二叔亲近,就没想过替你大哥和二叔当个中间人,调和转折一下?”
崔仲浩愣了一下,马上道,“有的,可是二叔说大哥的行止确有违孝道二字,强登族长之位恐不能服众,儿子这才想以身替兄,受了这份苦累,父亲知道的,儿子不善庶务,便只当个傀儡木桩,届时真正当家作主的仍然是长兄,于目下来说最不伤筋动骨,也最合适。”
崔闾望着侃侃而谈的次子,垂眸遮了眼底的冷光,淡声再问,“所以,你二叔在堂前唱的那出,在你的推测里,都是为你作嫁衣?助你成事?”
崔仲浩刚想点头,突然被直射过来的目光钉住,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他终于反应过来父亲这句话后面隐藏的意思了。
联合外人欺压欺辱长兄,这比他们兄弟两个直接争家产还严重。
二叔再亲,可从他与大宅分析别产时起,就是外人了。
瞬间他就一个头叩在地上,砰一声响砸在众人心上,让反应迟钝的人身体都跟着抖了一下,只听他急急申辩,“父亲,儿不敢,儿绝没有那个意思,是……是大哥先这么提议的,儿先是不肯,后来为了保住大宅保护家小,这才勉强同意了的,大哥、大哥,你替弟弟解释一下,大哥?”
崔元逸垂眼也跟着叩了一个头道,“是的父亲,是儿子先找的二弟,想推他出来保全大宅,儿子名声已毁,确实已无资格担任宗子之位,二叔一直视二弟为己出,想来不会与之翻脸,由二弟出面当能安抚住他。”
崔闾哼一声笑了出来,声音陡然阴沉,“崔元逸,为父给你一次机会,说真话。”
崔元逸被崔闾带在身边教养三十年,早对父亲的各种语调所代表的意思明析,尤其是自己被连名带姓叫大名的时候,便代表着父亲洞析一切,给他一个辩真抵罚的时机。
可背后牢牢盯着他的目光,让他没办法张嘴,二叔可以被定义为外人,二弟却不是,无论他揣度出了什么样的意思,在事实未成之前,都不能成为兄弟阋强的箭靶。
他不能把二弟推出去直面父亲的怒火。
崔元逸紧咬着腮帮子,低头一声不吭,而他侧旁的崔仲浩则暗里的松了口气,背上冷汗津湿了衣裳。
多日上头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望着大哥的后背面容复杂。
他怎么能忘了,他这个大哥可是由父亲一手带大的,他们兄弟姊妹五个,只有大哥是从落地那日起,由父亲亲自抚养教导,连母亲要见大哥,也得事前往前院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