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19)
崔榆脸臊的慌,忙冲着崔闾弯腰鞠躬,“大哥,小弟本想着等休沐日回来上门探望,未料……大哥,小弟替二哥跟您赔不是,他……”
崔固一把搡开他,冲着崔闾道,“跟他赔什么不是?我就问一个问题……”
崔闾挑眉,身后匆匆跟来的崔元逸和崔季康非常愤怒,安排家丁护卫在两边守着,就听崔固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有没有挪用族田出息?族中财库?”
跟来的族人有的手里拿着棍,有的手里拿着竹蔑,还有的手里拿着块硬土疙瘩,听崔固问完,齐齐仰着头等崔闾回答。
崔闾垂眼定定的看着崔固,嘴唇微动,“你要付出什么代价来求我回答你的问题?总不能你一问我就说了?你这是以下犯上,崔固,一而再的挑衅族长威严,你知道后果的……哦,你父母的情面在我这里,从那日你被我赶出宅子时已经用完了,所以,你确定能承担得起问题后的后果么?”
崔榆在后头死死的拽着崔固,奈何崔固冥顽不灵,想起自己蹲了好几个夜里看到的东西,眼神闪着莫明兴奋的光,胸膛剧烈起伏,声音贼大道,“若叫我说中了,你自请卸族长之位,若我没说中……便随你处置!”
崔闾低头,一息后轻轻的拍了拍手掌,便拍边点头,“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也不如何处置你,等祠堂议事完后,若支持你的族人族老们多过一半,我自请卸族长之位,并搬离大宅,若支持你的族人族老们不足一半,你……出族,再不许以我崔氏后人自居。”
崔固一愣,瞬间狂喜,要知道,因为福减田的事,族人正是厌恨族长的时候,只迫于上位者的压力不敢吭声而已,今天能来的只是一小撮人,他从没有任何时候有今天的自信,相信自己有能获得族人一半以上的支持。
“好,我同意,你要说话算话!”
第14章
崔氏宗祠并没有建在亲族居所环绕的包围圈内,而是在千倾族田的正北角,背靠一座海拔约有八百米的云岩山,因为地势较为平缓,便也显不出此山的巍峨陡峭,但正因为此山的遮挡,让整个滙渠县犹如困兽般的被禁在四面环水的江州境内。
云岩山的正面,是辽阔的江州湖泊,站在山顶甚能看见湖与海的交界线,那边商船交织,海帆烈烈,然而这一切,都与形如盆地般被夹在山凹子里的滙渠县无关。
背面的山体缓坡而上,给人一种尚好攀爬之感,然而正面的山体,有一条形如刀的垂直线,越近水的地方风越大,且临水的山脚下怪石林立,常有水猴与大鱼出没,在铁器被限制的年月,普通百姓并没有能力可以从这里开出活路。
他们逃避了权力的倾扎,却也被权力所遗忘,像一块疥藓般,被各方嫌弃,谁也不肯接手这块地方的治理,在富的流油的江州,他们甚至懒得为这块地方的三瓜两枣争斗。
刮地扫不出二两金的地方,斗来斗去的也不嫌心累,于是,这里的百姓得到了繁衍生息的机会,一个小小的县城,以及辖下的各村各镇,最引人津津乐道的,竟是人口的繁茂。
滙渠县是整个江州征徭役的重要役点,三区二十八个县内,凡家有余钱而又舍不出徭役名额的人家,便会使人来到滙渠县雇人头顶名,只要花点钱财,就能够替家里的子孙免除劳苦,长久以后这便成了默认的潜规则,上官不查,下官睁只眼闭只眼,买卖双方皆大欢喜,穷苦困顿的滙渠县百姓,终于有了一条除耕种以外,还比较稳定的挣钱渠道,只要家里孩子够多,每年夏冬两轮的徭役钱,足能让他们储存到完税后的余粮。
崔氏族人由族中出钱抵人头,但田上的佃农却得自己承担这份劳役,维修宗祠、守护宗祠,以及定期为宗祠周边的道路夯土固路,就成了与崔氏宗族互惠的一种交易,崔闾会压着最低人头费的花销,与县老爷商谈,总也能用“内部人的”名额,向上抵销了这部分役债。
因为严格算起来,云岩山都是崔氏的,那建在半山腰上的崔氏家庙就是证明,后来在历任族长与县老爷的互相扯皮制衡下,这山的地契才转到了官署名下,成了衙内私有,但崔氏家庙却被保留了下来,改成了宝华寺,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尼庵堂。
崔闾说要招开大会,祠堂那边的议事厅很快便进了一批佃农家属打扫,田地之间僻出来的小道上,也开始有佃农拿着石刀木铲清理地面,填平因农耕破坏的地基表面,秋收正忙,所有人力撒在近万倾的田地里,仍显得旷野无边,单族长这一支,继承的田亩就是族田的近十倍,少数族人靠着近十分之一的族田过活,大部分族人得全靠着族田救济,所以,除了八个享受继承制的族老,能有资格与族长面对面议事,余下九成族人是没资格与族长讨价还价的。
能被崔固煽动的围到大宅来,必然是崔固许了重利。
果然,没等崔闾的马车行到祠堂口,崔固的长子崔柏源就鼻青脸肿的跟着崔诚来了。
崔诚近前耳语,指了指神情萎靡,一副塌了天的崔柏源,“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叫二老爷带人搬走了,他娘更带人绑了他媳妇孩子,逼着拿家里的田契,那些跟着来的人手里,每人都有二老爷承诺的二亩地手印转让文书,要不是源少爷以死相逼,恐怕连宅子都给了人。”
这是完完全全破釜沉舟的一战啊!
怪不得那么有底气。
崔闾眯着眼睛哼了一声,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货。”
一个连祖上基业,亲子死活都不顾的人,有什么资格能成大事?
靠银钱收拢到的人心?
嗤!
崔柏源叫崔闾沉沉的眼神压迫的,愣是将岣嵝的身子站直了去,只脸上神色仍带着悲哀,冲着崔闾嘶声张口,“大伯……我爹他……他……”
崔闾抬手压下了他说不出口的话,也是,这世上就没有儿子说老子不是的地,哪怕这老子是个混蛋,做儿子的也不敢将说老子不是的口舌落人手里。
崔柏源说不出口,他理解。
崔闾道,“今日,大伯就帮你把这个家给分了,等你自立门户后,可愿听大伯的安排?”
崔柏源抬头定定的与崔闾对视,眼泪一下子冲出眼眶,委屈的整个人都抽抽了,边哽咽边点头,“愿意……我愿意,大伯,侄儿听凭您的差遣。”
崔闾目露慈爱,温声道,“别难过了,这父子缘分不要也罢,对你对泖哥儿都是好事。”
崔泖是崔柏源的长子。
崔柏源呢?是崔固年轻时睡通房不小心睡出来的长子,后来被崔固他娘强行给记在了他媳妇名下,导致他媳妇自己的亲儿子成了次子,崔家老两口还在的时候,那妇人并不敢冲崔柏源使威风,可等到头上两座大山一走,她就开始想尽了办法的替亲儿子争夺家产,这些年要不是崔闾在后头看着,就这侄儿忠厚的性子,早要被那妇人吃了。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媳妇是先祖母亲自寻摸的,这样一来,无论他嫡母怎么折腾他媳妇,都不可能以长辈的资格替子休妻。
但崔闾这边,却能以族长的身份,替崔固休妻,于是那妇人每次折腾,都只敢在崔闾的底线上蹦跶,一但越线把人折腾狠了,崔闾就会让族中有地位的妇人,将她送到宝华寺里去关禁闭。
这次……崔闾冷着脸想,他终于能替婶娘完成,将那女人从自家族谱上划去的遗愿了。
祠堂内的扁钟响了九下,让赶来的八个族老齐齐变了脸色,各个角落里得到消息的族人,远远的听到钟响后,更加快了脚步往祠堂门口奔,直看到出自崔家大宅的护院们,簇拥着一辆由锦绸织就的华盖吊流苏的紫檀框车马,停在门口,才终于相信了近日流传的族长性情大变的传言。
从前族长出门,坐的都是一辆灰朴朴的老马拉的车箱,偶尔还用的是骡车、牛车,像这样用好木好绸装点的车马,那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崔家大宅内。
崔固眼神炙热,站在一众族老们中间,指着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崔闾道,“你们看到了吧?他身上的袍子,脚上的靴子,还有头上插戴的那根簪子,都是上品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