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204)
凌湙眯眼,有些不虞,“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崔闾抚着疼痛的心口,喘了一口气揶揄道,“博陵崔氏……”
在太上皇紧迫盯人下,他慢悠悠开口,“襄助太上皇平壤有功,后遭百余世家勋贵联手以暗卫绞杀,一门几百余口,尽屠殆尽,无一活口。”
凌湙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突然感觉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如果这人没撒谎,那这梦与现实他二人所做之事,便连接对应上了。
他们的计策成功了,但那些人的反扑也猛烈的,导致崔氏一门俱灭,这是他心头偶尔排演过的,只是暂时还没真到那份上而已,却不料竟提前叫人梦得了。
崔闾垂眼,咽着发紧的喉头,抹着沾到手指上的血迹,心道:把我掐成这样,又得知因你而使我满门俱灭的结局,我倒要看看,此后你在我面前,还摆什么太上皇架子?一口一个朕,合着之前的知己、友人之说,全当了放屁?
你就给我愧疚着吧!
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把腰挺直!
凌湙嘴唇动了动,声音里气势再升不起了一样的,道,“你在已知有这样的结局下,还愿意选择我?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吧?”
崔闾顿了一下下,歪倒在罗汉榻上,摊手道,“我还有别的什么选择么?难道就因为提前预知了结局,我就要去投靠害我家门俱灭的那帮人?我是那等以德报怨的?呵,所以,这辈子,我便抢占先机,提前动手,再赌一回罢了。”
凌湙挪到榻沿上坐着,面上带了些愧疚,“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和你的家人族亲。”
崔闾故意将被掐至青紫的脖颈露出来,乜斜着一双眼道,“你现在不怀疑我在驴你么?”
凌湙顿了一下,失笑道,“你这个驴字用的,就说明这梦做的够真。”
崔闾叹息,似真似假,“那梦里的你,可答应事成之后,赐我族以东桑岛为自治区,许以累世便宜之权……”
凌湙眯眼,把脸往他眼跟前怼,异常坚定道,“不可能,这不是我能许的利,你这是瞎编的。”
崔闾似嫌弃般,把人推开,“去给我叫个大夫来,我要是死了,你这辈子可就单打独斗吧!”
凌湙脸上闪现懊恼之色,扶着人往地下拽,嘀咕道,“我送你去医馆吧!回头等大夫来,你别凉了。”
崔闾没力气与他挣,被他扶着刚挨着地就要倒,凌湙更惭愧了,忙往前跨出一步,矮下身体,拍了拍肩膀,“上来,我背你去。”
“太上皇的肩膀臣可不敢上,回头要治我个欺君之罪可怎么弄呢!”
“……对不起!”
“呵,真稀奇,太上皇怎么不一口一个朕了?”
“……我错了!”
“臣这条命两辈子都卖给了你,太上皇就没有什么表示?”
凌湙硬着头皮,咬牙:“……你想要什么?”
崔闾昏昏沉沉,细碎念叨,“你掐你自己一把,这账咱们就先暂时揭过。”
凌湙:……
第92章
崔闾病了,脖子上糊了药膏,缠了一层纱布,开启了躲后院足不出户的日子。
美其名曰,年老体弱,受不得伤,需要静养。
可江州正全面进入高速发展期,到处需要视察跑腿,便是全衙署的胥吏官员放出去,每个人都恨不能长八条腿。
说出去是真真没人信,白日里的衙署静悄悄,除了户房和承发房里有人,其余各工房,连狱差都给调了一半走,帮着衙差分担各门街道巷弄的巡查工作,只到了晚上,各办公房里才开始陆续有人,点灯熬油的开始处理堆积的案头工作。
那班加的人生无可恋,衣裳脏了都没时间回去换,还得家里人带了干净衣裳来,这边脱那边递了抢时间换一换,吃的倒无所谓,那商超内里就有卖小食的,到点了就差人去拿蓝子装回衙里吃,整个衙署转的跟陀螺似的。
以前遇到个同僚,还能停脚说上两句话,现在遇见了,这边头刚点完招呼声还没出口,那边顶面相撞的两人,就已经错身而过,互相给对方留个背影,只余声音飘在各自的背后,代表着刚刚有的交集。
就忙,非常忙,忙的如厕的时间,都得点根香的计算时间,生怕蹲久了耽误事儿。
当然,也不止就衙署这一个地方点灯熬油,那整个江州府和各县镇上,都忙,每个县上都领了挖掘地下墓城的任务,这会儿就不允许百姓们,私底下在自家院里瞎挖乱凿了,得按着夏信然他们提供的进出入口,安排了人往里工作,为防坍塌埋人,那年久有漏水发霉的地方,还得安排人砍了木头来加固,回头再用青砖来将甬道彻底改建一下。
曾经只用来躲藏,并不会特意为了舒适,而做的非常简陋的地下生活区,这会儿也得翻整,那坑坑洼洼该填的填,该改成地下蓄水池的,也得找了懂行的工匠进行实地勘察。
空旷的地底,曾经憋闷压抑的环境,叫进来修缮改建的喧闹百姓,给烘托的犹如闹市,那被挑选进来引路,作为曾经异常熟悉此片地底的遗族子们,本来心情沉重,恨不能逃离此处的恐惧心理,在这些热情笑闹声里,渐渐对回归地面生活,被地面百姓接纳归拢为自己人,有了实质感受。
这里不再是禁锢他们的牢笼,而是可以成为地面百姓一条另类的挣钱途径,每个积极报名参加地下城挖掘工作的百姓,日酬足有一吊钱,一家子进来三五口,能挣以往一年还多,就算有些地方窄的需要爬,或佝偻着腰钻过去,可看在钱的份上,谁也不会抱怨。
因为来这里工作的百姓,都净得的工钱回家,期间的吃喝,都由官署承包,到点就有人抬着饭桶菜盆进来发,热水热茶管够,觉得地底呼吸不畅了,打个报告,就能有一柱香的时间,上地面喘口气,而最最重要的是,发钱的时候,不会再有蛇头抽例子钱的事发生了,有差人盯着,再胆肥的蛇头都不敢伸手,能让下工归家的百姓,将一日所得尽数拿回家。
如此待遇,便是日夜不休,三班倒的连轴转,那也有的是人干,且这只是地底工事,地面盖楼修老房子,重新对百姓生活区进行规划,都是同时进行的,这么大的工作量,男女老幼齐上阵,但能帮着捡一块砖的,都不舍得躺家里白喘气,要不是官署坚决不收八岁以下的,信不信?那三岁会和尿泥的,都敢往煤球坊里带。
当时招工条例出来时,崔闾是定的十二岁以下不招,结果,没两日,就叫个抱着弟妹的小子拦了马,那怯生生又鼓起勇气来求告的小男孩,家里大人只剩了个下不了床的祖父,他整好十二岁,可小身板看着像十岁般,瘦的皮包骨,两只大眼睛哀求的看着崔闾,说他能干活,岁数只卡着招工月份小一点,问能不能容情许他个工做,不然家里弟妹和祖父就都没了活路。
这么一桩事发出来后,崔闾立即找人调查了一番,发现类似这孩子的例子还真不少,基本都是早年被压迫的灶户,家里失了劳力,孩子又未长成,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捱日子。
如此,这用工年龄,便被调整到了八岁上,并下令叮嘱各县镇上的官员,对于此类上下不济的家庭户,给予低保接济,至于这个账,自然走的是衙署这边的总账,每月汇一次,并着名册一起提上来报销。
能有自食其力的心,是值得鼓励的,崔闾没有为做功绩,大包大揽,以他现在的财力,这部分人的吃用,便是汇一起,他都能负担的起,但是,当周围人都风风火火为生活忙碌奔波时,那被养起来的困难户,就真的能任他们躺着不动了?那长此以往,这些人的心性,迟早会被养成个心安理得的堕懒心,于这个家的前景而言,是废掉的,接济只能接济一时,他不能让他们产生可以被接济一辈子的心态。
努力向上,是他为这些过早承担起了家庭重任的孩子,提供的一条进取之路,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得家里人的口粮,亦会成为这部分孩子的成就,等到来日长成后,他们会感谢如今努力生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