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24)
呵,地头蛇的地盘上,只会有地头蛇愿意供奉的“祠主”,别人以为他受县太爷辖制,可事实上他和县太爷是互相钳制,一个挪不了窝,一个翻不出花,互相只能利用防备着来。
至少到现在目前为止,崔闾仍是县太爷所不能弃的,最重要资源,至于崔三叔,也就一个自以为是的投机者而已。
崔闾眼神闪闪,“当今助农促商,并不遵循本官外调的常例,你们说,我若参与补官,会被补去哪里?”
本官外调,怕的是地方派勾连保护,祸害一地百姓,可当今会用建设自己家乡,更尽心尽力一说,扶持当地佐官就近行任免之事,崔闾若认真规划,未尝没有能在州府各县谋一缺半职的机会。
只他暂时没这个打算而已,却不代表不能用这个未成的事实,来恐吓威慑不服他管的族人。
兵不厌诈而已!
大宁宣和二十年秋,深秋,传袭了百年的世袭制族老位,在崔氏族人一致的反对和声讨中,退出了崔氏族规族例,新的族权机构,崔氏宗族事务处理中心处,在崔闾的大力扶持下,成了宗族事务集中点,常驻有八名干事,辅招若干名跑腿办事员,在宗祠旁的偏院里,正式挂牌营业。
隔不多日,崔闾进了县府,见到县太爷的第一句话便是,“廉榷兄,想高升否?”
张廉榷一撩衣袍,伸手请茶,“如何升?”
崔闾笑的矜持,“我儿不日要出江,廉榷兄往京中述职时,可否捎带一二?”
漕运上的那帮土匪,他不能冒险将小五的身家性命托出去,想到县府每年年底要上京述职的事,便来了。
张廉榷沉吟,并不在这事上为难他,点头道,“可以,顺手的事。”
崔闾也痛快,直接给了他一个匣子,“我儿元逸两个月后参加小考,至乡试当有所斩获,届时我希望廉榷兄能做他的保人,为他举官。”
是的,崔家大宅里,真正要举官的,只有也只会是崔元逸,他那天不过就是口嗨吓人来的。
无所不用其及,能把人通通治顺溜了就行。
崔闾捏着茶盏道,“当今鼓励农商,咱们县也当跟紧当今脚步才行,依我看,那县中的坊市太小太窄了,当扩建扩容,大力引入外商物什,丰富我县人□□跃度才好。”
张廉榷都惊了,他才收到的朝廷邸报,这崔闾怎么就知道当今的决策动向了?
难不成,他除了资助自己,还另外资助过别人?
然后,有人比他先一步的爬到了高位,开始回馈崔闾的资助之恩了?
张廉榷瞬间收起了散漫心态,正色点头道,“是,闾公眼光卓绝,见解高瞻,与本县意见甚合、甚合!”
崔闾挑眉,有些意外张廉榷的姿态。
有点子不一样呢!
听说当今治官严谨,看来这张廉榷当也受到了上官的敲打,居然没问他要扩展坊市的经费,那他揣来的银票,还要不要拿出来?
啧,最近花钱如流水,有点子心疼,还是再搁怀里捂一捂吧!
也不知码头那边的事谈的怎么样了,啧,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泼皮,还是得另想办法弄一弄,不能乱叫他们开价码。
觑着张廉榷的态度,崔闾笑的一脸和蔼,“听说府台大人最近春风得意,喜得新妇?”
张廉榷头一点,“是,我等同僚准备了贺礼,三日后去州府吃酒。”
纳妾摆酒,多好的收礼名头啊!
崔闾颔首轻声道,“不知我可有机会,进到府台大人府上恭贺一声?”
他得让码头上的那些泼皮亲眼看见,他也是有资格出入府台大人府宴上的客人,不是什么财大气粗的土老帽,要学会适可而止,否则……
“可,那三日后闾公便随本县一起去给府台大人道贺。”
张廉榷眼神闪闪,笑的一脸开怀。
太好了,如此他就不用准备礼物了,又能省下一笔开销去京里活动了。
双方很满意,双方一拍即合,双方相视而笑。
“呵~老狐狸!”
第16章
崔闾和张廉榷的关系,怎么说呢?按常理来讲,当是处成外姓兄弟或知己来的。
而事实上,在前十几年间,两人处的相当好,年节来往,子女家眷走动,都非常亲密,他在张廉榷的举官路上,不止是光出银子的一方,还偶尔做了幕僚的活。
张廉榷当年补的是隔壁县主薄一职,因未参加会试洗礼,在主官的竞争力上,天然就矮了进士及第,哪怕只是三甲吊车尾的那类人一头,被生生按在主薄的位置上八年,再怎么活动也升不上去。
崔闾在他补官之前就曾劝过,好歹去会试场上走一遭,便是不中,也能混个同科同门,奈何张廉榷当年家中实在困顿,已经到了他再不出门谋发展,便无米下锅的窘迫。
他急需要一个职缺来回馈父母妻儿,举人身已经是他当年能够得上的,性价比最高的名头了,他没有精力再浪费在会试上,他需要让渐已长成的子女,和年已老迈的父母,因为他的身份抬头挺胸,与有荣焉的过日子。
所以,他几乎算是卑微恳求的,与崔闾开口要银子活动,看不上典史职,也不愿将就配额多的巡检吏,他单只瞄着县丞和县教谕搞,可这两个职缺向来就是地方派里,不成文也不记录在册的祖传职位,每个县上的这两个官缺,都是当地州府辖下直管任免的亲信,他一个没有背景,连家底也没有的小举人,再花银子,人家也不可能将这两个职位让一个给他。
崔闾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风将车帘掀起,露出并不怎么繁茂的街市,来来往往的百姓,有半数以上他都能叫出名字,这就是人流动不大的原因,碰头见的基本都沾亲带故。
这是他每次从张廉榷那边出来后,习惯的思考方式,让马车摇晃着走一走他熟悉的街坊,看一看来往匆匆讨生活的人,警告自己一定不要再轻易与人深交,推心置腹。
张廉榷久久不能从主薄位往上升,心中积怨,终于在一次酒后,冲着崔闾发火泼怨,怪他当年出手小气,没有鼎力相帮,叫他错失了县丞一职。
可他明明清楚,那个时候已经不是花银子能解决的事了,是州府同知那边卡了他,已经明确托人上门说亲,要让他将女儿嫁入同知大人家,给他的病秧子儿子冲喜,只要他这边同意婚事,他就能立刻补上县丞位,隔年就能让他坐一县主官,也就是县令位。
而让崔闾觉得这人可交的原因,也正是这次,他回绝了同知家的亲事,接下了形同羞辱的县主薄一职,并在期间兢兢业业的干了多年。
那个新旧朝交替的混乱时间,旧官被贬,新官拯待上位,恩科攫取的举子撒出去都不够补充被革掉的空缺,像县主薄以及更下一层的吏员,都只要秀才身即可,张廉榷以举人身补任主薄一职,放给人的信号,就是身后无人也无财。
小小的县衙里也是会拉帮结派的,县令自然稳坐钓鱼台,底下的县丞和县教谕分庭抗礼,县主薄若按举人身补录,那他就是县令的亲信助力,用好了就能和另两个掰一掰手腕,然而,张廉榷并没有成为县令的亲信,他既没钱去笼络下层的胥吏,也没有太出色的手腕去与另两人比划比划,县令看他是个“朴实的平庸”者,便自己另花钱请了师爷,将他真正丢在了干实事的工位上,于是,他也只能靠实干保住职位不被顶替。
人啊,一无所有的时候,便只求三餐饱饭,偶尔一顿荤腥,便只觉人间美味,那时崔闾在族中没有可交之辈,别看满目皆亲族,然恨人有怕人富的阴暗心理,让他成为了亲族里被羡慕嫉妒的对象,那时间觑着他四顾无着的境地,上门打秋风的险将门槛踏破,后来他才从那些虚伪的笑意里,体味出了自己在别人眼里,其实只是一个好占便宜的傻冒。
年轻的崔闾对亲族还有着些许的依恋,这个叔那个弟的,在他心里还是亲属,至少在他们热情的围在自己身边时,会短暂的让他感受到一丝家人的温暖,亦能些微填补一些失怙失恃的空虚。
张廉榷的出现,让他察觉到了族亲同辈们的情感敷衍,真诚可以堪破一切虚妄,在全心诚意信赖他的张廉榷的对比下,族中那些带着面具的示好,和真心想要从他兜里掏钱的行为,让他真正体味出了金钱的魅力,也真正杀死了他对族亲和谐友爱共创美好生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