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54)
谢氏父子住的地方离行宫不远,辇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庭院深而安静,若非侍卫站在院外,李成绮甚至要怀疑这里是不是早就荒废无人了。
侍卫见礼。
李成绮大步踏入。
宫人刚要来迎,小皇帝摆摆手,“不必打搅先生。小侯爷在哪?”
宫人请小侯爷过去。
这处庭院看起来普通,内里大有乾坤,李成绮跟着拐了几次,放到书房前。
里面更是安静,李成绮心说这简直是一处修仙所在了。
连琯朗的吞星台都不一定有这清净。
宫人将成绮领到书房门口,无声地躬身下去。
房门没关,入目却不见人影,书房陈设极简单,多宝格上摆着几部不会有人翻看的书,还有几样颜色素净的花瓶摆件。
李成绮走进书房,拐到内间,方见内间与外间以屏风为隔断,隔着屏风,隐隐看到个跪坐着写字的人影。
李成绮心说这孩子该不会被他爹罚了吧?
自他登基以来,小侯爷日日往宫中跑,真有什么功课,大约也落下不少。
李成绮往后屏风边上一靠,没骨头似的,调侃道:“怎么还在这枯坐着,莫非是不要和孤一道出去了吗?”
屏风后的人影提笔动作一停,仿佛在思索似的。
没等李成绮问出第二句,“出去?”他便疑惑地开口。
这声音极动听悦耳,李成绮心中却悚然一惊,“谢……先生?”
这不是谢澈的书房?
他难道刚才说的不是来见小侯爷而是来见侯爷吗?!
李成绮快速地回想了一番,他没说错,他口口声声说要见小侯爷,结果见到的居然是谢明月。
李成绮恨不得拔腿就跑,但还硬着头皮碍着礼节和谢明月说话,“孤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不曾想是先生在这里,打扰了先生孤心中惭愧,他日一定等先生闲下来时再登门致歉,孤这就离开,先生不必送孤,不必理孤,就当没看……”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眼睁睁地看着谢明月起身,绕过屏风。
李成绮近乎于绝望地闭了下眼睛。
谢明月已经到了走到了他面前。
李成绮睁开眼,见谢明月着皊色鹤氅,眸如秋水,神清骨秀,削刻的手腕在宽大的袍袖下显得有些嶙峋,手腕上一道艳色,仿佛是不经意将朱墨蹭到了手腕上。
李成绮怔忪一瞬。
谢明月眼中笑意倦倦,在灯下,带着几乎夺人心魄的缱绻。
“去哪?”他问。
第36章
李成绮顿了顿。
他原本想说哪也不去您听错了我现在就走, 然而谢明月的神情实在太温柔了,太无害了, 他眼中含着倦色, 没有半点掩饰,仿佛对李成绮毫不设防。
李成绮的心尖像是被人用力掐了一下。
李成绮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念旧,很念旧的人, 虽然好像谁都不相信。
“孤听闻行郊外的野市很是有趣, 今天晚上想去看看。”李成绮道:“小侯爷呢?”
“谢澈今夜恐怕无法同陛下一道了,”谢明月的笑容里含着几分歉然,“明日如何?”
李成绮眨了眨眼,脑中飞快地转着。
倘若这时候谢澈和他已经走了, 那么事后通知谢明月一声,谢侯也做不了什么,偏偏眼下谢澈不见踪影, 难不成让他和谢明月要人,就为了出去看个集市吗?况且野市每日都有, 晚一天看无伤大雅。
李成绮神情颇为遗憾, 试探着提议道:“若是孤自己去呢?”
谢明月轻轻叹了口气,“臣不是要拂陛下的兴。”
他一开口李成绮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绝无可能。
李成绮很是低落地点点头,万分乖顺的样子。
他心里清楚, 倘若没有谢明月的首肯,或者谢澈的陪同,他连狩园都出不去。
但是今日, 是野市最后一个晚上。
“孤知道了。”他回答, 朝谢明月颔首,“那孤就不扰先生的清净了。”
他转身出去, 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屏风前面的谢明月。
谢明月好像在等李成绮离开之后再回里面,他垂着眼睛,极驯顺,极恭谦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李成绮的错觉,他觉得谢明月神情中除了恬静和抱歉,似乎还有点伤心。
可谢明月什么都没对他说。
李成绮张了张嘴。
他想,孤也不想和他一起去,可是他穿着一身白衣,出尘得就像天边高悬的月亮。
李成绮想,原来谢明月穿白衣是这个样子。
如此温和,如此孤寂。
孤真的,不想。
李成绮转过头,扬起一个笑,有点算计,还有点恶劣,“不如先生同孤一起去?”
他话音已落,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宁静。
李成绮从未经历过邀请旁人却仿佛被拒绝的场面,难得地体会到了何为尴尬。
也是,谢明月喜欢干净,要他在人熙熙攘攘的地方不如杀了他。
他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若不是先生公务繁忙,想来一定会随孤去野市,先生忙,孤先走了。”
李成绮转过头,却听身后想起了一阵脚步声。
谢卿。他在心里道,你不会不想去还不让孤也去吧。
谢明月道:“现在就走?”
李成绮一下转头。
谢明月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样明快的颜色照得李成绮只觉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走。”他点头,心中惊愕不可言说,“不必带人,人太多了逛集市无趣。”
谢明月道:“好。”
天已彻底黑了下去。
夜风吹拂。
两人先乘了马车,目中所见野市后方才下车。
谢明月先下车,偏头看了眼还在车上的李成绮。
李成绮心说谢卿你都不愿意装装样子扶孤一下吗?
他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然后顺手拍了拍衣服下摆不存在的灰尘。
野市喧嚣热闹,一派烟火气,不同于城中摊位界限森严有序,野市如其名,摊子随意地支着,人多的地方,摊位便一个挨一个,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人少的地方则不然,零星二三摊位,空余的地方足以跑马。集市大小亦没有定数,人多就大,人少就小,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只为了提醒车马,在不远的地方立了一块石碑。
车夫就是看见了这块石碑才驱马停下。
李成绮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他不跟着我们?”
“陛下不是说不需太多人吗?”谢明月比李成绮看起来更疑惑。
李成绮表情诡异。
不带太多人和一个人都没有是一个意思吗?
李成绮知道护卫会在暗中保护,但是……以李成绮这般见到什么要买什么的性子,东西买多了谁来拿,让谢明月拎?
想想谢明月为他拿东西的样子,李成绮觉得谢明月手里提着他的人头都比这个画面更顺眼。
“先生,”他看着谢明月无辜的神情,硬生生将想说的咽下去了,“说的对。”说着,快步向前走,去看那块石碑。
石碑上规整地刻着大隐隐于市这五个字,字体工整,却谈不上风骨。
让李成绮想起自己的那笔破字,他转头,对谢明月道:“先生,字体风骨万千,然而无论不变,还是万变,字终究是字,脱胎于至简,由简至繁,这样的字算不算一种返璞归真?”
谢明月扫了眼那块石碑上的字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温声回道:“陛下,臣觉得,大道行简与春蚓秋蛇是两回事。”
李成绮无言片刻。
但他想反驳,他写的字还没难看到行之若萦春蚓的程度。
崔桃奚写的一笔开阖大气的好字,崔愬与崔桃奚的习字先生是同一人,兄妹两人笔体相似,皆大气磅礴,只在细微处有差别,李言隐的字更是刚如铁画,媚若银钩,可称一代大家,被这三人教养着长大,李成绮的字却只平平无奇。
李成绮不由得叹了口气,很想拍拍谢明月的肩膀,刚把手抬起一点忽然意识到高度不对,人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