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183)
指下微微用力,李成绮贴近,叹息道:“谢卿,你当真很适合做个佞臣。”
谢明月却将他揽入怀中。
他的臣下低声道:“陛下,臣只想要陛下高兴。”
李成绮闭上眼。
所有的怒意尽数被平息了下去。
“还有,既然要谈,要师行之来我朝谈。”
“臣明白,臣会准备好的。”
手指轻轻划过长发,谢明月安抚一般地轻抚李成绮的脊背。
又十日,国都破。
师行之入周。
其实现在已无谈的必要,尘埃落定。
师行之来,是为呈上帝王印信与山河图,向周称臣。
因尚算戴罪之身,入城之后便不能乘坐车马。
周朝百姓无不知晓今日魏国君臣一行入宫,皆在街头翘首以盼。
使臣脸色被看得红一阵白一阵,只得加快步伐向前走,然而无论到哪,都有百姓围观,哪怕今日下了小雪,天气寒冷。
“周主欺我等至此!”咬牙低声道。
师行之面无血色,摇头不语。
那目光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笑语嘲弄不断,针扎一般地刺入他的耳朵。
“亡国之君不过如此……”
那声音萦绕在耳边。
他只觉溺水般地窒息。
无端又一次想起灼灼,灼灼当年身处远离故国万里的他国,举目无亲,如履薄冰,生怕踏错行错一步,受辱之后鼓起勇气告诉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夫君,得到的只有一声叹息。
她当年,又该有多绝望?
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口,侍卫看见一行人身份的证明,嘲弄一笑,将文书扔回,“进去吧。”
“你……”
这文书正好打中一人的脸,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物,怎么受得了这般侮辱,当即便要发怒。
可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身后的人拦住。
那护卫嗤笑一声,“丧家之犬,摆什么架子?”
搜过身,才有太监引路。
毕生所受之辱,今日尽数尝了个遍。
然而,今日耻辱,同被劫掠杀死的边民,同自尽的灼灼,同那些今日始得安息的亡魂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却并没有将他们引去太极殿,而是另一殿。
他们这样的身份,甚至不配在太极殿见皇帝。
可任凭如何不满耻辱,都无济于事。
在遭至无数打击,又目睹了父亲陵寝被掘,鞭尸悬首的场景后,师行之大病一场,来时病犹未好。
一行人踏入正殿。
“拜——”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师行之跪下,叩首。
即便这个场景在他心中模拟过了无数次,跪下时,仍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起——”
他起身,奉上装有印信、国玺、山河图等物的托盘上前。
他不敢抬头,一直走到帝王面前。
李成绮先看了眼苍白消瘦的师行之,目光又落在了他捧着的托盘中的山河图。
白玉所制,金线编织,合上,比笏板宽二指,却极厚重。
李成绮手指贴在山河图上。
师行之只看见了一只雪白细腻的手。
然后,这只手拿起了山河图。
师行之阖目,尽量让自己面上不流露出半点痛苦。
让国君亲手呈上象征着国君威势的一切,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李成绮拿起山河图,觉得很是趁手。
然后,一板子狠狠扇在师行之脸上!
殿中臣子俱惊,从魏国来的一行人脸色涨的通红,还未扑过来,就被护卫一把按住。
“周主!”
“周君何意,我主已按君心意行事,何必再辱之!”
太沉了。
李成绮面无表情地想。
他之所以不在太极殿,是因为太极殿人太多了,他不愿意让很多人看见他不熟练的打人姿势。
师行之本就虚弱,山河图又厚重,竟被一下扇到在地。
谢明月立刻看向李成绮的手。
众臣只在他眼中看到了类似于陛下手疼不疼的关切情绪。
山河图咣当一声落地。
倾国至宝,被李成绮向丢一件废物一样随手丢弃了。
师行之头晕目眩,只觉天旋地转,口内都是腥气。
比伤口更疼的是心。
他知道自己使命未完,挣扎着站起来。
李成绮轻轻一笑,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对师行之道:“先帝要孤问你,当年求娶灼灼时,你说过什么,你自己还记得吗?”
师行之闻言,顾不得什么了,霍然抬头,在看见李成绮的脸时,瞳孔骤缩,“李……”
李昭?!
“你还记得吗?”李成绮温言问。
师行之此刻心乱如麻,喏喏喃喃了半日,“我会……”
我今日同储君发誓,若我能迎娶灼灼,当以倾国富贵聘之,以真心实意待之,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灼灼自尽。
这就是,师行之的,永不相负!
李成绮声音轻缓,甚至有些循循善诱,“孤可以饶恕师氏族人,但代价是君。”
“我?”师行之猛地回神,“我愿意赴死,”
李成绮抬手,打断了他,美丽的眼睛里是一片冰冷的笑意,“孤为何要你死?孤只是依律,将罪臣,没为奴仆。”
师行之一愣。
随行臣子亦愣住,还没等师行之回答,便听后面群情激奋,“不可!陛下不可!”
若为官奴,才是真正的,磋磨和折辱。
何况,何况师行之是一国之君。
师行之嘴唇颤抖。
既然如此,他情愿去死。
“孤可饶是师氏族人,在都城中负隅顽抗者,孤亦不会株连家人,且都城不可一日无人看顾,孤还会给一帮老臣,官复原职。”他轻轻笑道,力图让身后的人也听见。
果不其然,随行而来的魏臣听到这,已经没有声息了。
他们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师行之身上,让师行之想起那个夜晚,想起了那些鬼火一般的目光。
他不愿意。
可是,如果他不愿意,那么师氏一族会遭至什么?
就算他不愿意,李成绮就没有其他手段折磨他吗?
“你可以慢慢考虑。”李成绮偏头一笑,笑容明艳得几乎可以蛊惑人心,“孤给你一日。”
宫人捡起山河图,为李成绮奉上。
皇帝看也不看一眼。
方才拿起,只是为了寻一件趁手打人的工具。
打轻了无用,打重了手疼。
虽然李成绮是真想杀了他,但杀了师行之,于他而言是解脱。
要留着,慢慢摧折才能稍微消解李成绮心中之恨二三。
皇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太监察言观色,道:“退——”
出了正殿,李成绮道:“谢卿,今日景色甚佳,陪孤走走。”
谢明月领命。
宫人太监一概不带,只有两人。
大氅曳地,擦过刚刚下了一层的雪花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
李成绮东拐西拐,不知绕到了哪里。
旁边是一宫室,因为无人居住,显得格外冷情。
庭院中却种着一棵红梅,枝干虬结,看上去很有年头。
此刻,开了满数艳红的枝条从院中伸出。
雪中红梅,艳丽如血。
李成绮脚步猛地一顿。
“陛下?”
李成绮忽地笑了一声,这笑声又低又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却仿佛又释然。
风吹着。
“十几年前这里失过火,树烧死了,孤每次来时,看到的都是黑乎乎的枯枝。”
后来他病重,看见那伸出得,焦炭似的,却好像在向他求救的枯枝竟吐出一口血。
便不再来。
他常去康宁墓前,却再也不来康宁生前曾住过的宫室。
今日来,不想,他以为早就死了树,竟开花了。